章意的目光一瞬有點冷。

江清晨覺得好笑,一整晚看他雲裡霧裡,心不在焉,到這會兒總算雙目清明有了些神采,卻不是她想象的好臉色。她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不開竅也該明白,最是公私分明的人放下了一貫的原則,為的就是能跟他站到一處去。

他明知道她處事的態度,卻還是睜隻眼閉隻眼,說到底私心裡還是維護那個女孩吧?

越過了朋友的界限,江清晨卻沒有退縮,似笑非笑地對上他的目光。章意靜了一會兒,神色如常說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輕輕一笑,見好就收。

回到家,原本已經歇下的劉長寧聽見動靜,披了件衣裳出來。章意大抵猜到他要說什麼,自知躲不過去,硬著頭皮給自己泡了杯濃茶,轉手遞給劉長寧一杯蜂蜜水。

劉長寧說:“瞧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還敢喝濃茶?我不渴,這蜂蜜水你喝吧。”說完把濃茶往臺階下一潑,嚇得水池裡熟睡的家旺,直接翻了個身滾到石頭縫裡。

劉長寧忍俊不禁:“你瞧瞧,這膽小鬼,一點動靜就跟天塌下來似的。”

雖說是在笑話烏龜,可多少有點含沙射影的意思,章意鬧了個大紅臉,郝然地捧起杯子。劉長寧看他似乎懂了裡面的關竅,不再遮掩,挑明瞭說道:“你跟徐皎那孩子鬧彆扭了吧?”

“沒有。”他下意識否認道,覷一眼劉長寧,含糊不清地說,“我只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同她相處。”

“你討厭她嗎?”

他搖頭。

“那你喜歡她嗎?”

“我……”

他跟“喜歡”這個字眼雖談不上有多熟悉,但絕對不陌生。喜歡這個家,這個院子,這種生活,喜歡長寧叔,老嚴,愛重木魚仔,袒護章承楊,也十分偏愛徐皎,把她歸納為家裡的一份子,真心盼著她好。

可這份喜歡,同她的喜歡好似不太一樣。

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說喜歡太淺薄了,他過去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喜歡他。同木魚仔一樣,即便偶爾窺見她“越界”的心思,也只當是敬仰。

她總是誇他很厲害,總是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端詳他,總是毫不吝嗇地陪他消耗大把大把的時光。他以為那是一種崇拜,而不是可以肌膚相親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喜歡。

他一個母胎單身至今的大齡未婚男青年,擰著眉頭一番正兒八經的掙扎與思量,可林到頭來不過都是紙上談兵。劉長寧光是這麼瞅著,就能猜到他在猶豫什麼,笑道:“還記得小時候你跟承楊一起搶玩具賽車嗎?”

他有些詫異:“我?”

“就知道你不記得了。”劉長寧凝視著遠方,陷入了遙遠的回憶當中,喃喃道,“這種稀罕事,怎麼能忘呢。”

大約是從小擔著“掌門人”、“大哥”,“師兄”等頭銜,他約束自己彷彿成了一個與生俱來的習慣。不跟兄弟搶玩具,不跟學徒們玩鬧,不把心思放在別的地方,唯一一次稱得上讓大家跌破眼鏡的“出格”行為,就是跟章承楊搶了一輛玩具賽車。

章承楊沒搶得過,哭了個大花臉,跑去老爺子跟前告狀。長輩們都覺得新奇,問到章意為什麼要跟弟弟搶玩具時,他雖然有些退縮,但還是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說:“這是我最喜歡的梅賽,說好一人一輛,憑什麼我要讓著他?”

就因為他是哥哥?因為他最穩重?因為他是預設的老守意下一任接班人,他就要處處忍讓嗎?他抱著最喜歡的梅賽,氣呼呼地說:“如果是這樣,我不當這個店長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