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江清晨確實跟師父往來甚密,也經常通電話,不過聊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可真要說兩人清清白白,他也沒有把握,畢竟章意內斂,有什麼大多藏在心裡,不會同他們提起。

他想了想,又看向徐皎:“就這麼淡了,你會後悔嗎?”

徐皎微微一笑:“先吃飯吧。”

他說了半天,看她始終反應平平,識趣地閉了嘴。回到守意後,免不了被老嚴一通狂轟亂炸,他飛快地躲進屋裡,從床底下抽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

盒子裡是一雙粉白色、毛茸茸的兔耳朵手套。

他盯著那手套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一會兒,他猛一起身,將手套連著盒子一股腦地塞進衣櫃最深處,夾在被子中間不見蹤影,這才鬆了口氣,往床上一摔。

老嚴扯著嗓子罵了幾句,聲音漸漸小下去,貓在牆頭對劉長寧說:“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劉長寧已經氣到淡定。

老大魂不守舍,老二離家出走,再加上個小的灰心喪氣,老的還睜眼瞎,看樣子守意要完犢子。他撩起袖子,高喝一句:

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

老嚴眨眨眼:“什麼意思?”

劉長寧道:“是時候該我出馬了。”

可饒是如此,劉長寧也沒把徐皎請回來。旁觀者說得再多,也沒當事人一個明確的表態有用,可這當事人白天一絲不苟,晚上就不見蹤影。

說是瞎忙活,倒也不盡如此,章意確實算攤上一不小的麻煩。

楊路倒賣古董表這個事,他先前已經提醒過他,後來有人再把西城的表倒手到老城來,他顧念往日的情義,私下又提醒過楊路兩回。楊路沒有聽,被人舉報到鐘錶協會。一層層審查下來,楊路吃了個大虧,連帶著整個西城區都遭了秧。

就在徐皎生日第二天,楊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矇頭揍了一頓,傷得不輕。不想因為這個事再惹章老爺子生氣,也不想鬧得大家都不安心,章意沒有聲張,到處奔走託人把事兒擺平了。

楊路出院那天,難得豔陽四射。稍不留神已經又是一年盛夏的尾巴,他感慨時光易逝的同時,也生出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來。

見章意似要舊事重提,他忙擺擺手,跟他約定好製表人大賽見,就又一頭扎進西城區的深水裡。

章意莫可奈何,上門找了兩回都吃了閉門羹,碰巧遇見鐘錶協會的監察理事和江清晨一起吃飯,才知道原來楊路能順利邁過這道坎,裡面有她的人情。

等到飯局散去,江清晨推拒了席間眾人的好意,堅持獨自一人回家。臨到門口,遭著冷風一吹,往後趔趄了兩步,忽的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頭一看,整晚應酬的疲憊頃刻間煙消雲散,她笑出朵花來。

她喝了不少酒,沿著江邊走了一路,人才漸漸清醒。說起人情這回事,章意不知道欠了她幾回,自覺已經還不清了。

江清晨一手撩起髮絲,一面回眸看他,口吻間是幾分熟稔,又帶幾分曖昧:“既然還不清,就不要還了,反正今後要在一起……”

她故意頓了頓,觀察他的反應,那男人果然對愛情這東西沒什麼敏銳的嗅覺,只是稍作疑慮,聽她找補說“一起做事業”後便淡然一笑,承諾會以新品牌的名義參加製表人大賽。

她酒蟲上腦,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賽就在年末,現在開始準備還來得及嗎?”

“創新杯製表人大賽通常每兩年舉辦一次,我已經回國三年了。”第一次沒能參加,這一次雖然在意料之外,但卻在長遠計劃的情理之中。盤旋著的念頭久未能落地,手難免會癢,也怕生疏,因此他一有空暇就在房間裡動手操作,偶爾還會畫畫設計圖紙。

“已經有個雛形的半成品,再打磨打磨,年底之前應該可以完成,拿去參賽的話,大致能博個好彩頭吧?”

“只是好彩頭?”

“誇大的話我不敢說。”

江清晨面上一喜,帶著絲埋汰的意味:“真謙虛。”

她知道他是有準備的人,不打沒有勝算的仗。創新杯製表人大賽也好,一起合作成立新品牌也好,她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相信他。也許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讓自己成為劉備,就看他要不要成為孔明,也將信任交付給她。

章意側目看向她,江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可她依舊光彩照人。沒有酒氣,沒有故作的優雅,只是這麼雙手撐在欄杆上,一種內在的自華髮散出來。

他笑著問:“我想要的答案?”

江清晨說:“忽然不想告訴你了。”

“為什麼?”

為了替他找到答案,她特地翻出了當年的採訪。十年以前,為了能讓飛秋儀登上瑞士鐘錶展,吸引全球目光,許老先生可以說是傾盡身家。如果不是後來得到資助,他沒有可能連續三年在瑞士展出作品,繼而成為AHCI的正式會員,因此在當時的報導裡,他是有許多遺憾的。

止步於候補,絕不是一個鐘錶人的終極目標,他將不甘都投注在作品中,令飛秋儀大放華彩的同時,也希冀於得到社會更多的關注,更渴望得到國內企業家的支援。

可在缺失的一頁報導中,他卻沒有渲染自己的成就,而是講述了一個平凡製表人的日常生活,樸素且珍貴。很多時候,透過那一頁薄薄的紙,她都可以看到章意的影子。

他在夕陽的光影下埋頭擦拭零件的側顏,與客人輕聲交談時的嚴謹平和的目光,在迴廊上摸著懷錶一步步丈量光陰時寧靜的笑意,晨鐘暮鼓守護著的情義和一生至死不移的心志,這些都讓她更加堅定自己的心意。

雖未朝夕相處,但已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