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青青,將盛夏的生機勃勃盪漾在大河中奔流北去。

兩座偌大的軍營相隔在大河兩岸對望而落,其中西畔的軍營飄揚著漢字旌旗。

從夏初四月進軍來至此的魏延,一直都沒有嘗試過渡河,就連搭建浮橋抑或伐木做些筏子等準備都不曾有之。

如此翫忽,猶如將驅兵來救援當成了兒戲。

但夏侯儒卻不敢掉以輕心。

在以往的戰事中,他嘗過太多次兵敗了,怎敢再將漢軍等閒視之?

故而,他在此些時日裡一直督促著將士不可翫忽,戒備森嚴的與魏延對峙著,並沒有多餘的挑釁之事。

因為雍涼都督司馬懿的將令,乃是讓他遏制魏延渡河來戰。

只要陣地不失,他便是功成了。

沒必要擅自多生事端,進而催生後悔莫及之事。

然而,郭淮昨夜親自來會,卻是打亂他的部署,令他泛起憂慮。

郭淮將要從鸇陰城塞的後方渡過大河,趕往媼圍縣鏖戰鄭璞部,需要他遏制魏延部的銜尾夾擊。亦是說,不管是否情願,他也必須要督領兵馬渡河了.......

畢竟他若按兵不動,彼魏延部絕不會坐失戰機。

而且,郭淮督兵而往同樣是司馬懿的排程,令他沒有回絕的餘地。

就是心中隱約不安。

他覺得如果穩當一點,郭淮就應該走水泉沙河取道烏水河谷進發鳴沙山。

如果走媼圍縣, 恐會如漢軍所願——不管魏延抑或鄭璞,漢軍近幾月的行舉太過於詭異了, 若是說乃無的放矢, 他不相信漢軍不會如此勞師動眾。

但他也無法斷言漢軍將欲何圖, 因而也無法反駁郭淮的推斷。

哪怕他聲稱,即使郭淮走水泉沙河、令鄭璞轉道南下與魏延併力來解鸇陰之困了, 他亦可以依仗著完善的防禦工事與大河天然之險,將戰事拖延到郭淮與秦朗等部回援,亦無改郭淮與夏侯獻的心意。

對, 督領三千烏桓突騎的夏侯獻,已然來到鸇陰城塞了。

對這位魏武曹操的外孫、魏國第一位大將軍之孫、如今最受天子曹叡器重與親近的同族,夏侯儒將宗族日後聲勢復起的冀望寄託在他身上。

“叔父久鎮邊陲,或許有所不知, 天子對隴右與涼州之失頗為羞惱,私下常嘆若有生之年不奪歸,九泉之下亦無顏見先帝與武帝矣。”

在夏侯儒回絕郭淮意圖之時,夏侯獻便將他拉到了一側, 耳語了這句話。

這讓夏侯儒慚恨莫名。

論涼州之失, 他亦在責難逃。

甚至,當年若不是郭淮設謀伏擊了逆蜀李嚴部萬餘精銳、且上表聲稱乃他綢繆之功, 他如今理應閒賦在家才對。

唉.......

罷了。

以將略而論, 我不如伯濟多矣。

還是莫以暮氣沉沉之念, 擾了魏國中堅之輩的建功立業之心吧。

帶著如此念頭,夏侯儒最終還是允了郭淮提議。

自然, 他亦不斷的派遣斥候渡過大河時刻監視著魏延部的動靜, 且整軍待發,一旦魏延部有異動便渡河迫其不敢追擊。

而在大河對岸的魏延現今很有閒情逸致。

並不披著甲冑的他, 正牽著隨他征戰近八年的良駒,孤身駐足在一矮丘上,目光有些迷離的看著盛夏時節的草色青青、鶯歌蝶舞。

盡作霜然的雙鬢、半新不舊的居家燕服, 平時常以肅容視人的臉龐亦柔和了許多, 在加上腰側不佩劍與斜斜提在手中的皮革酒囊,令人甫一見了, 便會誤以為這是出來踏青散心的富家老丈, 而並非戎馬半生、重權在握的將軍。

或許, 猛虎亦有細嗅薔薇之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