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璞的預感很準。

剛好錯開謀面、被孫權招歸來建業計議的陸遜,在看罷錄策之書後,略作沉吟,便緩聲而謂:“陛下,鄭子瑾此謀難竟全功,且事成機率至多三成。”

嗯,難竟全功?

且成事機率僅至多三成!

原本還包含期待的孫權,瞬息間鬚髮皆張、雙目漸赤。

他並非無智之人,亦他從來沒有期待過一戰可成席捲青徐二州、荊襄入囊中的戰績。但以舉國之兵往赴,且彼疤璞言之鑿鑿,戰果至少也應是破合肥下壽春、全據揚州之地吧!

哪料到,他竟是被愚弄了?!

他現在已然後悔,好意特遣兩千水師護送鄭璞歸去了。

彼疤璞小兒,若被截殺葬身大江,實乃人生一大快事也!

呼.......

長舒一口濁氣,孫權努力抑制著心中憤慨,儘可能緩和音色而問,“伯言之意,乃是那疤璞竟包藏禍心,欲我江東與逆魏互損乎?”

“回陛下,臣並非此意。”

深知孫權對合肥的汲汲之心,亦瞭解壽春不破建業難卸甲戰略意義的陸遜,依舊和顏悅色而道,“陛下,鄭子瑾此謀頗有可取之處。臣之意者,乃是若依謀而行,我江東還需付出不菲代價,方能擁有淮右守備鬆懈的先決基礎。如昔日魏國合肥守將張文遠,亦曾有過領軍馳援荊襄之舉。”

呃~~

這次,孫權聽明白了。

亦斂去怒容,闔目捋胡自作思慮。

蓋因陸遜言下之意,乃是說鄭璞此籌畫事成的先決條件,與昔日襄樊之戰大同小異。

昔日關羽北伐,困曹仁於樊城、圍將軍呂常於襄陽。

魏武曹操遣于禁領軍來救,但被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以致魏國各地人心動盪、爭相叛魏遙領漢印號,故而曹操再度召集各地守軍往來救之。

如徐晃部督將軍徐商、呂建等為前驅,各地戍守兵馬如將軍殷署、朱蓋等十二營後至;是時駐守在淮右的張遼,亦被調令督大軍來赴,且曹操親自引中軍在後,自雒陽出往宛城而來。

亦是說,孫權若是想讓淮右守備空虛,至少要有類似“水淹七軍”的功績,先將魏國第一波援軍滅了,才會引發魏國的動盪!

但關羽幾乎兵不血刃便滅了于禁、威震華夏,江東孰人膽敢聲稱比肩呢?

孰人膽敢稱可複製?

戰事,死生之地,容不得半句大言與半分僥倖。

江東若是想滅掉第一波援軍,唯有不計傷亡的拿人命去拼消耗了。

抑或者,此亦是陸遜的隱晦諫言——為了一個機會,孫權是否捨得將三五萬大軍與魏國以一命換命的方式拼掉?

尤其是,在襄陽拼掉數萬大軍後,還有攻合肥與壽春的戰事。

素來被魏國倚為東線防禦決勝點的兩座堅城,無需多想便知道,同樣是需要損耗無數士卒方能看到破城希望的戰事。

以吳國如今的實力,喪兵兩三萬便是傷筋動骨、不復攻伐之勢。

但鄭璞所獻上的籌畫,理想估計需要喪亡士卒三四萬,若有變故則士卒傷亡至少有五六萬之數,堪稱動搖國本!

江東,能否承受得起這樣的損失?

而陸遜聲稱鄭璞此謀頗有可取之處,乃是對大勢的推演上並沒有錯。

一者,對比淮右戰線,魏國更不容荊襄有失。

蓋因魏國定都雒陽,荊襄若是失去,吳國的兵鋒上可威逼關中,進可效仿昔日天下討董時孫堅從南陽郡攻入雒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