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京都,乃是根本。

曹叡若不想見各州郡叛亂並起,就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荊襄戰線不失。

二者,如今江東攻伐荊襄的時機,比關羽北伐的時候更有利。

雖說昔日關羽北伐時,正好魏武曹操兵敗漢中而歸、鄴城有魏諷謀反以及賊寇蜂起等事,但那時魏國的兵力並沒有損失多少;而如今魏國在雍涼之地喪兵無數,且石亭之戰過後淮右僅能固守。若是江東全力來攻荊襄,魏國援兵會更難調集。

最後,便是鄭璞乃外臣。

在出謀劃策時,必然會帶上厚巴蜀而薄江東的居心。

因而,在攻荊襄陰襲淮右的戰略上故意避重就輕,僅是大肆宣揚戰後對吳國的利益,鮮提及江東在操作過程中的損耗,乃是身為使者說客的必然,何足奇載!

若真要指摘,更應是指摘孫權過於執著合肥與壽春,故而一時無察,以致被鄭璞的巧言令色所蠱惑了。

好一陣沉默。

僅有兩人在席的偏殿,空氣猶如粘稠的肉糜一般,連值守在偏殿外的谷利都隱隱覺得氣氛的壓抑。

位列下首的陸遜,早就闔目養神。

上首的孫權亦闔目著,但不斷變換神情的臉龐透露出了他內心的掙扎。

合肥壽春,他所欲也!

不願士卒死傷太眾、不敢令江東動盪不安,亦他所欲也!

然而,此間無有兼得之道。

抑或是說,世間諸事本來就沒有兩全之美。

繼續以大江地利偏安一隅,坐看魏漢爭雄,以待他日時機乎?或是破釜沉舟,將江東國運壓上,看能博得他日並進中原的機會否?

孫權久久難決,亦不會再有問於陸遜何如取捨。

身為臣子的陸遜,已然盡本份指出利弊干係了,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多言了。

不過,有些細節他還是可以作答的。

“方才伯言聲稱,依鄭子瑾籌畫之謀推行,成事機率至多三成。”

小半個時辰過去,孫權終於睜開了雙眸,臉龐上已然看不出什麼情緒,輕聲發問道,“若是我軍攻荊襄時,將魏國來援的數萬兵馬滅掉,依伯言推斷,陰襲淮右之舉當幾成機率事可成?”

唉,果不其然!

聞言,陸遜心中便悄然嘆息了聲。

因為孫權此問,無異於在聲稱他更傾向於破釜沉舟一次。

恰好,這也是陸遜暗自推斷的結果。

“陛下,設謀成事,在天不在人。”

陸遜依舊聲音緩緩,臉色仍如沉湖般波瀾不驚,“臣竊以為,如若一切天隨人願,淮右或可有六七分機率破局。”

六七分嗎?

且僅是破局,而非破合肥奪壽春?

孫權輕輕頷首,再度闔目作思,藏在案几下的手,不由握緊了一布帛。

那是朱然的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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