鸇陰城塞前,旱平川。

一座不大的軍帳很突兀的依著大河畔而落,數十披堅執銳計程車卒拱衛周邊。

這是漢軍為了接見河西豪右使者而設的。

張苞為了防止逆魏細作偽裝成使者前來探知城塞虛實,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渡河,違者將當成奸細誅之。且在大河對岸,設了一小渡口,護遠赴烏亭逆水河谷的姜維部來往;也順勢代收那些使者的書信歸來。

許多信使亦因此推測出,大漢乃是打算將金城郡攻下,挾盡滅魏國在涼州兵馬之威,再細談如何處置河西之事,便陸陸續續離去。

不過,有些並非首鼠兩端之人,仍舊在等候著。

其一便是敦煌太守張就的信使。

張就,便是故西域戊己校尉張恭之子,西海(張掖居延屬國)太守張華的從子。

張家崛起於建安年間河西大擾的為國平叛,父子三人皆有學行、備受士庶所愛,在涼州的威信並不亞於龐淯等人。

亦是說,張家不是那種唯利是圖、苟利家門的人。

且在魏國“邊人治邊”政策下,張家以一門兩太守成為河西走廊最強大的勢力,堪稱恩寵甚隆。

如今他竟遣使者來,對鄭璞與諸葛喬二人而言,不吝於喜從天降。

若是張家願意被大漢招降了,那麼,河西走廊各郡的抵禦之心將迎來冰消雪融。

畢竟,敦煌與西海二郡分別落在河西最西最北,屆時張家可與漢軍形成前後夾擊之勢,讓酒泉、張掖以及武威郡都無險可守。

不過,現實並不如人意。

當將使者迎入軍帳、分主賓入座寒暄片刻後,那使者便奉上了丞相諸葛亮親筆所書的招降信。

曰:“貴軍丞相之誠,我家太守感銘五內,本該易幟共匡漢室。然自獻帝時河西大擾以來,雒陽廟堂便待敦煌張家甚厚,若不戰而降,宗族親近皆以我家太守乃反覆之人,郡內士庶亦不再傾心矣!是故,今日我之所來,乃為作謝貴軍器異敦煌張家也。”

言至此,他不等鄭諸葛二人出聲,便離席作了揖,又繼續說道。

“然而,我家太守亦知,以河西數郡之兵抗貴軍兵鋒,乃是螳臂當車、令郡內士庶徒增孤兒寡母耳。為此,我家太守自得貴軍丞相之書以來,便夙夜愁思。若降,張家辜負守土之責,難立足世間;若不降,士庶生靈塗炭,亦是罔顧仁義,難取捨也!不知貴軍可有兩全之策否?還請不吝教我。”

呃............

鄭璞聽罷,心中便有數了。

原來是敦煌張家對重歸大漢並不抗拒,只不過是迫於世俗忠義難作取捨。

不過,這也很好理解。

魏國待張家雖厚,但如今將兵馬盡數蜷縮在金城郡,對河西走廊已然是棄之。

且曹丕代漢並沒多長時間,河西士庶對被棄必然且哀且恚,張就即使有心報魏國厚恩,也難得將士死力影從。

“貴使之意,我知矣。”

伸手虛引那使者入座,鄭璞笑顏潺潺而道,“敦煌張家素來以忠義著稱,故西域戊己校尉於道路隔絕時,仍帥厲吏民不與叛賊為伍之事,至今仍被人津津樂道。今張太守難抉擇,亦是情理之中。至於兩全之策,貴使且容我思慮片刻。”

言罷,便對與宴在席的諸葛喬微微頷首。

諸葛喬心領神會,徑自舉盞與那使者邀杯,言些河西趣聞等岔開話題。

趁著此時,鄭璞便將丞相的招降書信鋪展於案,垂目捋胡細細看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