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瀲灩,白浪粼粼,帶著兩岸碧翠迤邐北去。

駐足在鸇陰城塞上極目而眺,潔白羊群在碧綠連綿天際的草原上悠閒散步,與白雲朵朵的蒼穹交相輝映。

夏五月,是萬物皆繁盛的時節。

對於在隴右的漢軍而言,也是北伐生機勃勃的時節。

細作從雒陽傳回來的訊息,在四月上旬時,一直都督雍涼兵事的魏大司馬曹真,這個大漢北伐最強勁的對手,病故了。

雖說,此些年雍涼戰事的拉鋸爭鋒中,魏國一直處於下風,然而沒有人否認曹真的統御能力。

譬如繼任節制雍涼二州兵事的魏大將軍司馬懿,就沒有讓雍涼將士死力的能力。

至少在短時間內沒有。

出身望族的他,不會有與兵子同食同宿的事蹟傳頌,抑或者是基於關東世家與關西邊陲鄙夫的天然矛盾,讓他無法得到將率之心。

或許,曹真對此也早有所悟吧。

在得天子曹叡詔令領兵歸安定郡前,深知自身命不久矣以及繼任都督雍涼非司馬莫屬,他便對各部兵馬做了最後一次排程。

如先前隸屬司馬懿的將軍胡遵,被轉去京兆鎮守,收拾張慕聚眾叛亂的殘局,以備讓司馬懿能有一個安穩的後方對抗巴蜀。

如原先鎮守金城郡的郭淮,便轉回來鎮守安定的高平城。

此是惜才。

曹真素來器異郭淮之才,知道魏國在短時間內無法再度攻伐隴右,也無法在巴蜀進軍河西的時候出兵牽制,在金城郡已然成為絕地的情況下,不想讓他困守絕地。

亦是未雨綢繆。

在雍涼諸多將領中,郭淮不僅是魏文帝曹丕潛邸之臣,更是為數不多兼邊人與關東世家雙重身份的督將。於江湖之下,他可以得到邊陲之徒的擁戴;於廟堂之上,他也可被雒陽袞袞諸公所稱讚。

不管何人前來節帥雍涼,只要將郭淮帶在身邊襄助,便是權柄順利過渡了一半。

而費曜、夏侯霸與張雄等人,則是繼續各司其職即可。

待司馬懿轉來上任後,自會根據個人長短而用。

至於夏侯儒,曹真歸雒陽後,在趁著天子曹叡親臨府邸幸視病情時,請將其調任往荊州都督兵事了。

僅用了一句話,便讓曹叡無需在廟堂朝議就允了。

乃曰:

“陛下,今譙沛故閭督將,幾無一人矣!”

譙沛督兵事,潁川籌與政。

這是魏武曹操鞭撻天下三十餘載,形成的魏國政治格局。

依託人才輩出的宗族曹氏與夏侯氏,在魏武、魏文兩世期間,魏國鎮邊的節帥都出身於這兩家。就連昔日戰功彪炳的張遼,在鎮守合肥時,同樣先後受到曹仁、曹休二人節制。

但如今,可被依為砥柱礎石、與魏國休慼相關的譙沛督將,已經徹底凋零了。

論才能可鎮守一方的將領,今唯有夏侯儒一人堪堪可用而已。

基於此,曹叡又如何能拒絕曹真所請?

相反,他還愛屋及烏,在曹真病榻前聲稱,會將夏侯尚之子夏侯玄轉任地方試督兵。

夏侯玄乃曹真的外甥,也是司馬懿之子司馬師的妻兄。

有如此身份,曹叡不介意按捺下心中不喜,給他個歷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