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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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濃雲壓得低低的,罩的天地間一片昏暗,一行車隊順著車馬往來的官道前行。沒有招展的旗幟和華麗的裝飾,特地購買了一批藥材用油布蓋住,裝成商隊趕路。馬車在人來車往的大道上就像一片樹林裡的樹葉毫不起眼。
何遙陰沉著臉獨自坐在靠前的馬車裡,幾次想要和扶風攀談都被人藉口“世子身體不適”攔住了;人人對他都是表面客氣,看起來事事請示,可話裡話外的都讓他“安心”,已經安排妥當……自己手持王令的雍王近侍,世子回京的事物竟然一點都插不上手,於是只能遵照王令,派可靠之人將行程透過驛道往京裡傳達。
錢日生坐在車內嘴裡唸唸有詞,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記住關於扶風的一切,東家坐在他的身邊靜靜的聽著,如同一個教師正在聽學生複述功課。
精明的商人不會草率的孤注一擲,錢日生幾次危急時刻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果斷,的確打動了他,但要完成偷天換日的彌天大謊,光憑這兩點還遠遠不夠,他需要繼續觀察。
錢日生背完扶風的資訊後,隨口感慨了一聲:“扶風的兩個哥哥勢力真大。”
“是你的哥哥,不要再犯這樣的錯,”東家嚴肅的予以糾正,隨後問道:“還分得清他們嗎?”
錢日生略一思索,回答道:“三王子封的是公冶王,母親德妃,是婁山國的公主;六王子封的是劍南王,母親寧妃,是當今東洛國主的妹妹。”
隨後錢日生歪著頭想了想,說道:“這兩位哥哥應該瞧不上我這個弟弟,這算是好事吧。”
“可雍王瞧上了,”東家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錢日生,淡寡無味講述極為耗費一個人的耐心,可錢日生從始至終都端坐,全神貫注的傾聽記憶並且不時的提問,面對如此求知若渴的學生,東家決定說的稍微深一點。
“……兩位王子勢力本就遍佈朝野,太子一死自然針鋒相對,先是東洛和婁山立刻和談示好,連同西昌和北齊都不敢再起兵鋒,各國暗中斡旋會盟,都卯足了勁等著雍王歸天。大雍的朝局看似平穩,實則危機到了極點,稍有不慎便會導致分裂從而被他國鯨吞。雍王年事已高又遭行刺,兩個雄心勃勃的兒子朝夕相伴,他心裡怎能不怕?”
朝堂上的人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時間太緊,他只能儘量籠統的講述。儘管如此,錯綜複雜的分支、派系、職責還是讓錢日生眼花繚亂,以前耳聞的無非是蔡家老號的兒子們爭財產,如今東家嘴裡隨便一個人名都是大雍朝堂裡舉足輕重的人物!
錢日生目光望向遠方翻滾的烏雲心潮起伏,這樣的棋局對他來說還太過匪夷所思,如今他只能聽懂個大概。
接連走了四五天,車隊進了甘泉鎮,老楊頭指著遠處說道:“再往西就是通州,過了通州地界,咱們就到了。”
老楊頭一馬當先沿街找了半晌,終於看中一家高牆圍繞、臨街通達的客棧,店裡的夥計成天迎來送往,一眼看見車駕就知道來了貴主,又是奉茶又是撣塵,狗搖尾巴似的往裡迎。
“咱們董家老號原先是個縣衙,鬧了兵災後重新改的,您看這院牆又高又厚,僻靜還安全。”
老楊頭和馬先走進裡院四處張望,一溜邊的廂房沿著迴廊一字排開,天井裡有個偏門通著馬廄。他只瞄了一眼,夥計話語就順了過來:“這馬廄是您院子裡單設的,春秋天的時候走鏢的就愛在咱們這裡住。”
高牆深闊的院子裡一眼望去無遮無擋,裡外一棵樹木也無,馬先一路上話不多,隱著很重的心事,只顧著點頭:“好,好,好,嗯沒樹。”
夥計一看生意有門兒,伸手把老楊頭和馬先往屋簷下讓,一邊舌閃蓮花的應逢著:“您別看別家栽柳種槐的,無非取個綠意,晚上知了叫起來不知道多煩人。再說了,院子裡放個‘木’,那不成‘困’了?多不吉利。”
馬先心裡掖著事情聽了這個更是煩悶,心不在焉的嗬嗬兩聲,老楊頭做了主:“行吧,就這裡了。”
眾人囫圇用了頓飽飯,隨即便分房休息,可誰都歇息不好,二更天甲長就帶人來查戶口,老楊頭派了個叫韓三是個伶俐人在前頭照應,送了銀子剛打發走,過了一個更次,鎮裡的典吏又來了,說要挨家挨戶清查逃犯,韓三一邊打著呼哨一邊旁敲側擊,對方卻始終不說具體,檢視了引子叫人記了下來,帶了幾兩辛苦錢揚長而去。
眾人商議了幾句便分頭休息,可睡到子夜時分,前院大門突然被敲得一陣山響,一下子驚動了眾人,紛紛穿衣起身,東家拉開房門,只見院牆外火光彤彤,老楊頭湊了過來:“又來查夜?”
眾人都抻著脖子聽著前院的響動,馬先側耳細聽,果然是鎮裡的官差挨戶查問身份。何遙不陰不陽的嘀咕道:“咱們又不是賊人,慌什麼。”
韓三的人趕緊進屋,出來時便開始分發文牒,悄聲提醒道:“馬爺,官府查驗不算大事,就怕對方既查又驗,萬一給絆住了我們還不大方便說明實情,說了人家也未必肯信,反倒露了行蹤,等會兒您離遠點別吭聲。”
“唔……逃犯……”馬先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眼下的確見不得光,萬一是上頭有人故意摟草打兔子,還真是有些懸乎,於是說道:“好,還是你曉事,。”
正說話間,夥計已經挑燈帶路進了裡院,鎮裡的營房管帶領著隨從三四個人大步邁了進來,臉上卻板的一本正經,也不問話先查了眾人的路引文牒,一張張對著燈照了又照,隨後看賊似的把每個人都細細瞧了個遍。
韓三立刻舔起一張笑臉,大大咧咧的把一幫官差往自己房裡引,扭過頭衝眾人使了個眼色。老楊頭和兩個手下貼身站在東家身邊,老神仙則站在院角的樹影下,彷彿與四周融為一體,卻將門口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