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後,大漢都會不時想起這個驚心動魄的雨夜:

燭火闌珊,將錢日生的背影對映在牆上,顯得高大無比!

大漢只覺得莫名的感到脊背躥上一股涼意,不禁打了個寒顫:“你……你不怕露餡啊!”

“日生哥,真讓你過一天郡守的日子,換你一條命,你換不換?”

瘦狗的言語在空蕩蕩的大廳裡泛著迴響,沉雷遠遁,錢日生若有所思的望著角落的一具棺材,喃喃作答,他彷彿回答大漢,也彷彿自言自語:

“我今天就要當一回郡守,堂堂正正的出城!”

……

兩人將假郡守的屍體放在一口空棺材裡,嚴嚴實實的蓋上,鬼鬼祟祟的剛忙碌好,就聽門外有人隔著老遠叫道:“大人,車備好了!”

大漢扭頭注視著錢日生,只見對方沉靜的,隨即吹滅桌上的燈燭,開啟門,邁了出去。

大雨傾盆,趙公幹一路踩著水泡,殷勤的將傘和蓑衣遞過來,大漢趕緊將門關好,隨即一把接過蓑衣自己朝身上一披,然後順勢將他手上的燈籠也拿了過來。

趙公幹自知沒趣的退在一旁,賀郡守譜大是通衙門上下都知道的,既然巴結不上就別硬往上湊了。

大漢刻意隔著錢日生,左手提燈,右手撐傘,一步步護著往門口走去。

郡衙門外馬車橫停,老楊頭兒裹著蓑衣,正手持馬鞭立在一旁靜候。

錢日生最怕的反而是這個車伕,哪怕對視一眼他也覺得自己會露餡。

他低著頭,怕被雨淋著似的,遮著臉就往車廂走去。老楊頭剛要過來攙扶,那大漢一燈籠貼臉照來,只覺光亮刺目,耀眼生花,老楊頭眼睛一眯,下意識的就避開。

只聽大漢嘴裡還客氣說著:“不麻煩了,忙好你的,趕緊駕車出城!”

老楊頭兒似乎也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郡守雨夜出城,身邊還站著一個沒見過的生人,他偷偷睨了一眼大漢,終於還是轉身上了車。

錢日生生怕對方起疑,隔著車簾含含糊糊的吩咐道:“出城。”

只聽一聲鞭響,馬車一抖,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往後一傾,隔著門簾看著外頭的雨夜,這才暫時鬆了口氣。

馬車經過儀門,沿著長長的甬道拐出宣化坊,在往日走慣了的郡衙東街一路前行,馬蹄在石板路上得得作響。

錢日生心裡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這時只聽一聲咳嗽,他趕緊將車簾揭開,一陣涼雨蒙臉打來,只聽大漢低聲說道:“繃住了!”

他機警的隔窗眺望,只見雨幕之中,高大的城樓和箭樓巋然,兩盞米黃燈冷在風中左搖右晃,漆黑的大門模糊在夜色中,正越來越近……

風捲車簾,老楊頭彷彿一尊石佛盤腿坐在馬車上,紋絲不動。

“站住——”

十幾個守門的兵丁在大雨中往道中一攔,郝老六握著腰刀,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道:“什麼人吶!”

待他走上前去細看:“喲,是老楊頭兒,這晚子天跟漏了似的,你還趕著要出城啊?”

老楊頭還是一聲不吭,轉身往車廂望了一眼,大漢站在車邊頭壓得很低,心裡也焦急了起來。

錢日生在車裡聽的分明,本指望老楊頭說話,可車伕卻跟死人似的一聲不吭,這可怎麼是好!

“手令有嘛?”郝老六打了個哈欠,當空伸手一攤。

見對方不答話,郝老六上前剛準備撩開車簾,只見一隻袖袍伸了出來,他藉著燈籠一看,只見團花錦袍、繡線鑲邊……

他被蟄了似的趕緊躬身行禮:“下官參見郡守大人。”

這一開腔,驚的後邊的一眾兵衛立刻整頓肅立,一齊見禮。

蒼茫雨霧之中,“郡守”也不搭話,隔著門簾伸手指了指大門,隨後擺了擺,便收了回去。

郝老六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吆喝道:“開城門!快!”

吱嘎嘎的聲音傳來,厚重的城門徐徐開啟。

老楊頭哼了一聲,一揚鞭子,鞭梢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啪的一聲,馬車終於復又前行。

這時錢日生靈機一動,竟然冒了一句話語。

雷聲滾滾而來,話語顯得模模糊糊,郝老六好似沒聽清,剛要細問,卻被大漢用力一攔,

他抬頭只見大漢濃眉髯須正昂首俯視自己:“大人說,封城延後五日。”說完一屁股坐上馬車,憋著笑得意洋洋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