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麼都不知,才敢那樣膽大包天。

二一心中腹誹,卻不便多說,只能略作解釋:“公子畢竟是公子,我與二二實在是……”

唔,原來另外那名黑袍叫二二?

徐子川搖頭笑嘆:“你們就是對他太過尊敬,這才慣得他個不喝藥的嬌氣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癢地閒話著,兩人便進了西院。

二一頓住腳步,有些尷尬地低聲道:“懇請公子……能否別再對我家公子動針了?”

“我……盡力吧。”徐子川自不會傻到不給自己留餘地,畢竟眼下還不知裡頭那傢伙打的什麼主意。

二一當然明白徐子川這是無辜受累,便不再強求,領著他上了臺階。

守在門外的二二見狀,即刻轉身輕叩了房門:“公子,徐子川公子到了。”

裡頭應了一聲,二一趕忙推了門,抬手請徐子川入內。

不過半天的光景,晨間還懨懨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齊整,神色疏朗、姿儀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徐子川打量著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轂禪衣,再以眼角餘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錦,心中大呼新鮮。

護衛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間,只聽那赭衣公子對隋峻道:“你出去,帶著門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門口。”

語氣聲調皆是波瀾不驚,卻透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穩氣勢。

徐子川的右手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唇角敷衍上揚。

“公子找我何事?”

徐子川雙臂環胸與他隔桌而立,笑得有些僵。

那位公子先是凝神聽著門外的動靜,似是確定二一與二二當真退到院門口了,這才緩緩看向徐子川,與他四目相接。

面面相覷,一室尷尬的靜默。

靜得彷彿能聽見午後的陽光自雕花窗格間潑進來的聲音。

“請問,我是誰?”

當那如陳年花雕一般美好的嗓音吐出這五個字,傻眼的徐子川一個踉蹌,險些原地打跌。

“這位公子,你攏共就同我講過三句話:‘你是誰’,‘你頸上有傷’,‘我是誰’,”徐子川忍不住抬手撓撓臉,湛亮的烏眸瞪得宛如見鬼,“我哪知道你是誰?”

語畢,他心中止不住喊糟:完了完了,怕不是蘇清的方子有問題,把人給吃傻了吧?

赭衣公子面上有一閃而逝的失望,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別聲張……拜託了。”

他微仰起臉望著立在對面的徐子川,眼中有些許不易察覺的茫然與困惑。那聲“拜託了”說稍顯遲疑,無端透著股壯士斷腕般的悲壯

一聽就知是個不常求人的。

“你……”事情顯然超乎之前的所有預料,徐子川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問些什麼。

“晨間我醒來時,腦子一片空白。只不知為何總有種感覺,便是不能隨意任人近身,不能隨意吃別人拿來的東西,彷彿那些都是很危險的事。”

徐子川幼年時遭逢家中鉅變,慣見世情冷暖、千人百面,生平最擅長之事便是看人臉色。此刻赭衣公子眼中的茫然與誠懇半點不似作假,對他這番話,他是有八分信的。

早前蘇清不是說過,這人是晨間才突發高熱麼?沒聽說過有人才高熱個把時辰就壞了腦子的呀。

況且此刻瞧著他眉眼清明……哦,不對……

“你的意思是,晨間你剛醒來時,就發覺自己什麼也不記得了?”徐子川盯著他直皺眉,滿腦門子糊塗官司,不自覺地扶著桌沿緩緩坐下。

赭衣公子重重點頭“嗯”了一聲,回視他的目光中重又生出淡淡的期許。

“哎,不對啊!”徐子川不輕不重地一拍桌,驚得赭衣公子倏地周身繃直。

“既你說有直覺警醒你不能吃別人拿來的東西,”徐子川略抬了下巴,微微眯了眼,目光鎖定他面上的神情變化,“可晨間我拿藥給你時,你分明喝了。”

雖是不情不願的,但也並未頑抗到底。這顯然有悖於他口中所說,“不能隨意吃別人拿來的東西”。

赭衣公子安靜地聽他說完後,抿了抿唇,慚愧又誠實地答道:“那是因為你餵給我喝之前,自己先喝過一口。”

他雖腦子一片空白,卻也明白那時自己渾身發燙且手腳乏力,是需要服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