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下冰雨,氣溫驟降,置買嫁衣的事我一人去吧。”厲千塵體虛怕寒,外面天氣這麼冷,軼十七怕他撐不住。

厲千塵看著窗外雨水如幕,室內溫度同樣不高,軼十七給他擦完臉,感覺身體不那麼僵硬,便執意讓軼十七將他扶至窗邊。

軼十七在身後護著厲千塵,厲千塵透過玻璃,眺望遠處,半宿才開口說:“這雨下的古怪,怕是雨妖來華亭了。”

軼十七看了眼窗外灰沉沉的天空,問厲千塵說:“雨妖?”

厲千塵收回目光,在一旁沙發坐下,軼十七見他打顫,便把被子取來蓋在他的腿上,又在他身旁坐下幫他驅寒。

“天公百妖中,有一大妖名喚雨洛,也作雨神,傳聞它是西海玉鮫所化,身負蠃魚與鮫龍血脈,常伴十二鬃焰馬,所到之處必降大雨。”

“雨洛來此,難道是為降噩?”雨洛既然同是天公百妖之一,突然到訪,必然有所目的。

厲千塵不以為然道:“降噩雖躋身天公百妖之一,卻地位卑末,天公百妖中,能堪‘大妖’二字者屈指可數,雨洛就在其中。‘天公百妖’是十方客所訂,妖與妖之間也不是全然熟識。”

“原來如此,那雨洛,只是路過?”

“也許吧,也許是,也或許另有所圖……”

厲千塵扭頭望著窗外的雨幕,言猶未盡,凡十方客記錄在案的妖,皆是與十方客有恩怨,雨洛也不除外。

厲千塵沒有見過雨洛真身,之間並無恩怨,但是雨洛遭受過十方客誅殺,對十方客恨之入骨。厲千塵顧慮雨洛因痛恨十方客,惡其餘胥。

正是多事之秋,雨洛賢否難明,尋找裁縫店置買嫁衣的事,只好推遲。

大雨降至傍晚方停,紅日西斜,一道殘虹橫跨長天,積水的路面仍阻擋不了人們忙碌的腳步,長巷間飯香瀰漫,古怪天氣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臨街的商鋪因天氣緣故,有的一天都沒有開門,反而小巷深處的一家古舊鋪子,店門始終敞開。

正是晚飯時間,街上行人不多,店內客人更少,又何況,是裁縫鋪。

店鋪並不寬敞,有些狹長,半成品的衣服掛在頂棚的竹竿上,遮住了大半光線。綠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積攢了很多黑泥,地縫裡還有許多各色線頭。

一進門,是一架上個世紀最火爆的老鳳凰牌縫紉機,操作檯上堆滿了邊角料和線,皮帶是新換的,踏板上還墊著一塊發黑的紅地毯。

店裡有潮溼發黴的味道,其中還夾雜著布料的味道,聞起來會讓人感到渾身不舒服,這感覺就好像在悶熱的陰天裹著溼答答的衣服一樣。

如果不是店鋪外面的玻璃上貼著“裁縫”兩個字,如果不是看到店裡面有縫紉機和布料,軼十七很難想象,在這種晦暗的角落裡,竟真的有家裁縫店。

梅子酒家的阿姨說,這家裁縫店已經不知開了多久,祖傳的手藝,她當年出嫁時穿的嫁衣便是在這家店訂製,只是這店鋪的老闆,脾氣怪得很,平日裡足不出戶,街坊鄰居只曉得姓白,人們稱呼白裁縫。

上海的裁縫店和鐘錶店一樣,是老上海最火熱的行業,上海女人愛旗袍,男人愛西裝,衣服的格調同樣是生活的情調。

只是白記,不做旗袍,不做西裝,一直以來只做兩種衣服,婚服和喪服,所以也有“紅白店”的叫法。

“怪了,梅阿姨說這白裁縫從不出門,怎麼沒人呢?”

軼十七向裡面張望,身旁的厲千塵說:“等等吧,許是在二樓。”

軼十七四下看了看,靠牆擺著一張長椅,是上世紀車站候車廳常見的木製靠椅,他把堆放的布料稍作整理,扶厲千塵過去坐下,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道沙啞的聲音說:“沒規矩!店裡的東西,不要亂動!”

軼十七被嚇到手抖,轉身發現縫紉機後面已經有一位老者端坐。

天命之年,穿著藍色勞動布工衣,白色套袖,大頭皮鞋,脖子上掛著一副老花鏡,臉上皺紋夾雜油汙猶如褶皺的包油條的麻紙,頭頂地中海只剩寥寥無幾。

老人只有一隻眼睛,並且是獨臂,左邊衣袖空蕩蕩的耷拉著。

見到老人樣貌,軼十七一時竟忘了要說什麼,梅子酒家的阿姨說白裁縫有殘疾,性格乖僻邪謬,卻沒想到樣貌如此嚇人。

厲千塵抓住軼十七手腕,拽到了身邊,神色平靜的看著白裁縫說:“我們要做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