軼十七所言,亦是厲千塵所憂。降噩解釋並未與馮珉馨聯手,可終究是一面之詞,何況降噩本就不善,又對厲千塵心懷怨恨,即便此前真的沒有和馮珉馨聯手,難保之後不會乘虛而入。

“此時敵暗我明,難免會被算計,為今之計,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設法引馮珉馨主動現身。”

“有什麼辦法能引她出來?”

厲千塵一向足智多謀,加之經驗豐富,既然能說出這種想法,必然已經有了計劃。

厲千塵的視線向遠方看去,目光深邃彷彿能穿越重重建築,“降噩說,馮珉馨會擄年輕男子成親,可見它對當年未能嫁給周宜景的事仍有執念。”

“我明白了,我去引它出來。”軼十七恍然大悟,既然馮珉馨會害年輕男子,那他出去作餌,必然能吸引馮珉馨上鉤。

“不。”不料厲千塵緩緩搖頭說:“為防它與降噩串通一氣,貿然犯險只會入了它們的圈套,這一次,我們用溯光伏魂法。”

溯光伏魂法,自圓光術演化而來,生人有三世,過去世因,今生世應,未來世報,亡人有兩世,生前世生老病死,死後世哀怨孤憎。

惡魂所憶,皆生前所難,因而怨恨漸重,溯即追溯,光即重演,溯光也即重演惡魂死前憾事。以惡魂記憶為餌,輔以拘魂陣法,惡魂觸景生情,自會入陣。

軼十七思緒片刻道:“溯光伏魂法確實相對穩妥,只是,如果想引它上鉤,必定要有一場婚事,這個我們該去哪兒找?”

“既然是引邪物當然不能請凡人幫忙,左右是做戲,你我二人不是正好?”

“我們?”

軼十七不可置信,看向厲千塵,卻見厲千塵嘴角擒著一抹笑意,神色不像是開玩笑。

“可我們都是男子,即便我男扮女裝,萬一露出馬腳,被它識破,豈不是功虧一簣?”

厲千塵笑意更濃,抬手扶著軼十七下巴,拇指輕抹軼十七嘴唇道:“你若塗上脂粉,這天下哪裡還有女子能比你更美?若不穿得一身嫁衣,如何對得起這嬌容?”

軼十七輕抿嘴唇,嬌羞之色浮出雙頰,忙別過臉羞澀嗔道:“又拿我打趣……”

厲千塵哈哈一笑,卻引來一陣輕咳,嚇得軼十七趕忙幫他撫背。

二人主意已定便不再繼續深入,打算一切準備妥當再來試探,殊不知,周家古宅內已是張燈結綵滿院喜色。

紙人為媒,紙馬作駕,一年輕男子身著黑色錦緞長袍,胸前掛著大紅綢花,跨著紙馬凌空飛渡。

男子眼神呆滯,痴痴傻笑,胳膊虛抱在身前,恍如摟著一人,生怕對方掉落紙馬一般……

稷安寺路途遙遠,若是回去,怕是天都亮了,軼十七背上厲千塵,尋個旅店歇息。

十里亭街,桂樹之下,降噩再度現身,從那布袋裡掏出一面鏡子,陰陽盆內燒紙火光忽明忽暗,降噩對著鏡子慢條斯理的梳著頭髮。

乳白色的梳子似是骨頭製成,梳理時,根根白髮變成縷縷青絲,不消片刻,降噩便從古稀老嫗變作而立少婦,它抬手撫摸著鮮嫩的肌膚,面露獰笑,鏡中的它依舊白髮蒼蒼皺紋堆疊,卻有一點,軼十七的字靈已轉入了鏡中世界……

五更天時分,天邊忽的劃過一道光亮,悶雷如同大錘擊甕一般,須彌間,大雨傾盆。

軼十七慣例早起,臨床厲千塵仍在熟睡,他生怕驚醒,輕輕關上房門。

旅店名叫梅子酒家,裝璜很是復古,頗有民國風味,走廊窗戶敞著,軼十七立在窗邊,託著窗臺,探身將手伸了出去,外面就是青石小巷,有早起行人撐著花傘向東走去。

雨勢並未見小,已經下了兩個小時,路旁水渠積水奔流,雨水沖刷著石板,不知從哪帶來的楓葉,順著巷子從西向東。

樓上的滴簷匯成一道水龍,傾瀉而下,落在地板上發出噼啪的巨響。

軼十七併攏手掌,接著雨水,這雨竟冰的刺骨,不等手掌的雨水接滿,軼十七忙把手縮了回來,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搓了搓,又在嘴邊哈了幾口熱氣。

“哦呦,今朝搿天氣真尼躺伐佬,艾呃天氣預報講的哈七八得,落個恁篤雨,朗的吾刮刮抖……”

旅店老闆娘五十多歲,是個老上海,抱怨天氣預報胡說八道,預告只是降溫,卻下起了大雨,冷的她直哆嗦。

隨手關上窗戶,回屋時,厲千塵已經醒來,睡了一晚,經脈不通,軼十七如常打來熱水,給厲千塵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