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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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得令,押進一人來,只見那人身穿松鶴袍,肥頭圓耳,年約五旬。
一見此人,擠在衙門口的百姓就炸了鍋。
“李員外?”
“今兒該不是要審蘇繡孃的案子?”
蘇母是江南有名的繡娘,曾在江南織造局的花樓裡掌過紗機,為先帝繡過龍袍,江南水師都督何善其的胞妹何小姐入宮時所穿的百媚榴花裙便是請蘇母所繡。後來宮裡出了事,不知怎的就流傳出蘇母不吉之說,她被從織造局裡攆出來之後便舉家回到了古水縣,從此閉門不出,沒多久就積鬱成疾。
蘇繡娘是個孝女,她自幼在孃親榻前侍奉湯藥,她孃的病卻總不見好,府裡沒幾年就掏空了家底兒,最終只好遣散下人變賣府邸,一家子到城北買了間舊宅住了下來。
聽左鄰右舍的說,蘇母喜怒無常,時常責罵女兒,不許她承繼家學,再碰刺繡。蘇繡娘事事都順著孃親,唯獨不肯放下學刺繡的心思,她夜裡挑燈偷學,白天出門抓藥時便將做好的繡活兒偷偷地塞給街坊,請街坊鄰里的拿去集市上賣,賣了銀錢,街坊抽些油水,她得些辛苦銀子給她娘抓藥治病。
十年間,蘇繡娘憑著其母留下的繡本和繡樣兒練出了一手靈秀的好針法,她家的街坊拿去集市上的繡件兒越來越惹眼,漸漸的也就有人留了心。
一日,隔壁的張大娘從集市上回來,告訴蘇繡娘說李老夫人要做壽,李員外有意為老夫人獻上一幅百壽牡丹圖作壽禮,可此圖遠觀為牡丹圖,近看是由百個壽字繡成的,一般的繡娘繡工不成,因此李員外想出一筆豐厚的銀錢請蘇繡娘來繡這幅百壽牡丹圖。蘇母不吉,李員外竟不避忌,蘇繡娘雖然覺得奇怪,但李員外給的銀錢實在豐厚,她想了一夜,還是應了下來。
百壽牡丹圖的尺寸頗大,所用的鍛面兒繡線都很金貴,蘇繡娘不能拿回家中,只能去李府做工,李府的後園子裡建有花樓,允了蘇繡娘白日來此做工,傍晚歸家侍奉母親,於是蘇繡娘就向家中撒了個謊,說要由隔壁的張大娘陪著去城外的庵子裡為母誦經祈福,而後便出了家門。
誰也沒想到,蘇繡娘這一去,前兩日還好好的,到了第三日,不知怎的,人就死在了李府。
李員外說,那日午時,他去花樓察看繡品,蘇繡娘生了狐媚之心,勾引不成便生了脅迫之心,竟奔去後窗揚言要跳下去,叫知縣治他一個害命之罪。他心驚之下想將她拉回來,沒想到她竟摔出高窗,撞在了假山上,一頭撞死了。
蘇繡娘是有名的孝女,儉孝溫婉,若非她娘有個不吉的名聲,不知多少人家搶著上門求親,她怎會對李員外生出狐媚之心?
當年,去李府驗屍之人正是暮姑娘,她非官身,凡是她驗看的屍身,升堂時都是暮老到堂。知縣大人乃是暮老的上官,他判此案為失足墜亡,退堂時,暮老搖頭嘆氣地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這八成是樁冤案!
可氣的是李員外仗著他大哥是嶺南刺史,為他在朝中捐了個從五品的員外郎的閒差,整日和知縣稱兄道弟,橫行鄉里,可憐蘇繡娘死得不明不白。
蘇母在女兒出殯那日到李府門前為女討命,李府仗著知縣判了此案,不僅出言羞辱蘇繡娘,還命家丁將蘇母毒打了一頓,過了十天,蘇母就死在了家中。
蘇父到縣衙擊鼓鳴冤,狀告李府欺人害命,知縣卻說蘇繡娘摔死是咎由自取,蘇母去李府哭鬧實屬擾民,李府將其攆走理所應當,並未觸犯哪條國法。再說,人當時沒死,十天後死在了家中,分明是病死的,說人是被打死的實乃誣告!
蘇父被判了二十大板,當堂打罷,人剛被拖出縣衙,就撞上了李府來告狀的人。
李府稱老夫人的壽誕將至,府裡死了人,繡品沾了穢氣不能再用,當初府中置辦的鍛面兒和繡線都是上品,花了不少銀錢,這銀錢理應由蘇家來賠!
蘇家哪有銀錢可賠李府?李府便稱蘇母是江南有名的繡娘,其留下的繡本和繡樣兒還算值些銀錢,不妨把這些賠來,兩家的債就算一筆勾銷。
鬧了半天,李府是對蘇家的繡本動了貪念,搞不好牡丹百壽圖的事兒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可憐蘇家竟被害得家破人亡。
蘇父一氣之下險些赴了黃泉,幸得鄰居張大娘一家請醫抓藥悉心照料,他才撿了一條命。
張大娘對蘇繡孃的事頗為自責,她原以為是幫人,哪知成了幫兇,心裡一直過不去那道坎兒,兩年前也病死了。
如今,張家只剩一個張書生,他把蘇父認了義父,當做高堂般奉養在家,自己原本有望在私塾裡當個教書先生,可惜寒門私塾的束脩太少,為了養家,竟棄筆當了木匠,不過兩年時日,一雙手便粗糙得看不出曾是讀書人了。
人死家破,蘇繡孃的死牽連了蘇張兩家,此事已過去五年,誰也沒想過能有昭雪的一日。
“你們說,這案子翻得了嗎?”百姓正聚在縣衙門口屏息觀望,人堆兒裡不知是誰壓低聲音問了句。
“翻不了案,把李胖子綁來公堂幹啥?”
那漢子鄙夷地道:“你們肯定沒去茶館裡聽那些學子談論過朝政,聽說江北那邊兒殺了恆王府的人,卻沒殺晉王府的,你們知道是為啥不?”
周圍人都經不住他這般賣關子,紛紛催促他快說,一人唬道:“再不說,哥兒幾個就喊前頭兒的侍衛大哥了,讓侍衛大哥把你抓進縣衙裡,看你當著聖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兒還敢不敢說這案子翻不了!”
“別別!”漢子趕緊求饒,壓低聲音指了指江北的方向,“聽學子們說,那邊兒的人拿晉王爺的命捏著嶺南呢!嶺南王就晉王爺一個外孫,為了晉王爺的命,興許會……”
謀反之言可不敢說,但是有件事兒街頭巷尾的都在議論,據說聖上親政那日,江南各州的賀表都到了汴都,唯獨缺了嶺南的。
嶺南有不臣之心,久無戰事的江南以後興許會打仗。
“李員外可是嶺南刺史的親弟弟,聖上在這節骨眼兒上……應該不會殺李員外吧?”
江南富庶,可聖上剛剛親政,他會為了一樁平民百姓的冤案去觸怒嶺南?
縣衙外漸漸沒了議論聲,百姓不約而同地望進公堂,三年前連縣衙公堂都進不得的女子,而今身穿鳳袍,正襟危坐在三尺法桌之後,金匾煌煌,明鏡高懸四字從未如此莊嚴。
人依舊是那人,可這樁冤案,當真能昭雪嗎?
蒼天彷彿知人意,晨輝未收,天邊已聞滾滾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