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后審案(第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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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奉旨而出,依舊例撤去了衙門口的門檻,放百姓進了衙署的公院兒,八面迴避牌置於公堂外三尺之處,上書肅靜二字,百姓隔牌觀審,人擠滿了院子。
李員外跪在公堂上,一股子爛木爛泥和屍臭味兒燻得他頭昏腦漲,兩口黑棺擺在他面前,棺材板兒都爛出了窟窿,棺身拿麻繩捆得牢牢的,彷彿兩口被捆屍索鎮住的陰棺,內有惡鬼要來索命!
堂上傳來翻書聲,紙影掠似刀光,紙風裡一股子黴灰的味兒,啪地在法桌上一拍,聲比驚堂木。
李員外驚得一顫,青磚面兒上覆了層薄氣,似六月落霜。
“堂下之人可是李龐?”女子的聲音多年未聞,依舊如三年前那般清冷疏離,卻能聽出其中添了幾分威嚴的氣勢。
“回、回……皇后娘娘,正是微臣!”以前到李府驗屍的女仵作,如今竟飛上枝頭貴為皇后,聖上如此寵她,竟允許她坐堂問案,這俯首稱臣的滋味兒真真是隻有李員外自個兒知道。
“五年前,你請蘇繡娘到府中繡制百壽牡丹圖,後來人摔死在花樓下,此事你可記得?”暮青向來不拖泥帶水,確認了到堂之人後便直接問案。
“這……”李員外卻吞吞吐吐。
暮青將卷宗往法桌上一拍,“問你記不記得,何需如此吞吞吐吐!”
“記得!記得!”李員外拿袖子擦了擦額頭,後背起了一層毛汗。
“好!”暮青把供詞遞給範通,命其拿下去給李龐過目,“此乃當年的供詞,你再仔細看一遍,當年的供述,今日可有改口之處?”
供詞擺在托盤裡,範通一手挽著拂塵,一手拿著托盤,到了堂下往李龐眼前一遞,風吹得供詞嘩啦啦地翻開,鎮紙壓在其上,泛黃暈墨的字跡上圈著硃紅的批註,字字帶血一般掠過眼前——狐媚、威逼、滾落、墜亡、非僱主害命!
晨輝收去,陰雨將至,堂風之聲低如人哭,李龐抬眼望進黑棺裡,腐氣似陰風撲面而來,驚得他抱頭便嚎:“蘇蘇蘇、蘇繡娘,你你、你別來找我,你自己跌下花樓的,真不關我的事呀!”
李龐受驚之態瞧著不像在說謊,百姓見了都犯了糊塗。
蘇繡娘真是自己跌下花樓的?
“那我問你,她是因何跌下花樓的?”
“她……”
“當真是滾下去的?”
“這……”李員外結結巴巴,連連磕頭,“微臣不敢欺瞞皇后娘娘,她真是自個兒滾下去的!”
當初知縣給他看過屍單,人死了五年,屍體已化為白骨,當年屍單上的證據皆已入土,莫說皇后有陰司判官之名,就是真的閻王爺來了,也休想拿出來當成翻案之證!他那日又沒碰得成蘇繡娘,不信白骨上會留下證據。
再說了,帝后親審此案無非是敲山震虎,借懲治他來敲打嶺南,應該不至於殺了他,否則,豈不是要逼反嶺南?
李府一大早就被御林衛闖入,李龐被綁出府時連官袍都沒來得及穿,到了公堂上就看見兩口黑棺,著實嚇得六神無主,這會兒事到臨頭,他倒開了竅定了心神。
但心神剛定,就聽一聲驚堂木響,把人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好!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暮青起身,拂袖去了偏堂!
堂前垂了錦簾兒,誰也瞧不見裡頭兒的光景,約莫等了一盞茶的工夫,簾子一打,只見暮青素衣而出,身無華飾,清卓之姿不似女流,唯獨髮間彆著的一支翠簪為她添了一分人間俏色。
宮人捧著銅盆、托盤等物隨暮青走到了棺旁,棺前未令人燒蒼朮、皂角,只聽宮人向天長報一聲:“開棺啦——”
一把紙錢灑在棺上,李龐跪在棺前,好似守孝人。
宮人剪了捆棺繩,未撬棺蓋,棺木便散了架子似地砸在了公堂的地上,一股子腐臭味兒撲面而出,伴著黑渣一樣的東西嘩啦啦地從兩口棺中灑了出來,百姓捂著口鼻定睛一看,險些把早飯嘔出來。
蘇家無錢厚葬,母女二人入殮時皆是一口薄棺,江南多雨,入土五年,棺木腐爛,裡面藏了一堆蛆蟲的屍殼兒,棺木一開,密密麻麻的蟲屍灑在公堂上,李龐離得最近,頭一個俯身嘔了起來。
“放肆!帝后跟前兒膽敢失儀!叉出去!”範通厲喝一聲,侍衛得令,將人拖死狗似的拖去了公堂外的階下。
宮人將殘棺搬去了外頭兒,清掃了蟲屍後才請暮青近前。
暮青戴著手套取來把刷子,仔細地清掃屍骨上殘留的蟲屍,崔遠捧著銅盆跟在她身後接著,棺中的氣味讓人有些不適,他卻並不覺得可怖。一趟江南之行,他的見聞多到一言難盡,人如惡鬼,世間的惡人比死人可怕得多。
蘇氏母女下葬時所穿的衣裙都爛沒了,只剩幾縷黑溼的布條沾在屍骨上,散發著腐臭味兒。暮青用鑷子將附著在屍骨上的爛布條清理了下來,漸漸的,公堂的地上顯出兩具人骨架子來,頭朝內腳朝外,打眼一瞧,誰也辨不清哪具屍骨是蘇母的,哪一具是蘇繡孃的。
暮青從兩口棺中將頭骨捧出放於托盤之中,命宮人將顱後示眾。
人堆兒裡頓時譁聲四起,只見從右棺中取出的顱骨是碎的,窟窿不大,但四周骨裂如網,煞是嚇人。聽說蘇繡娘是撞在假山上死的,那右棺中的屍骨一定就是蘇繡娘了!
那塊假山石並不大,已被抬至偏廳外,四名侍衛將其搬到李員外身旁放下,只見山稜上仍有血跡,年長日久,血已乾黑。
暮青執骨而出,將骨上的窟窿往山稜上一對,只見天邊的飛電隱若白虹,血黑骨白,塌處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