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我之間,誰為牛羊?(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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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查烈翻坐而起,仰頭怒吼,聲音已啞,“我不會學他!”
暮青默然,不知信否。
山風颯颯,草聲窸窣,男孩眼底血絲密佈,牙關緊咬,脖子上繃出的道道青筋清晰可見。他昂首不肯低頭,倔強地不肯認輸,卻在暮青直白的話鋒裡尋不到一絲自我安慰的藉口,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言,只能沉默地對峙。
可世間輸贏並非不承認便可以不存在,阿爹已輸,狄部已亡,關外一統為遼,故土仍在,卻已沒有他能回去的家了。
淚湧出時豆子般大,滾過臉頰滑進嘴角,溫鹹的味道有些陌生,呼延查烈抬袖便擦,倔強地不肯被人看見軟弱之態,然而袖子擋住眼睛卻再也拿不下來。
月光清冷,蹲在枯草叢裡的一團小身子尚不足草高,男孩抬袖擋著眼,卻擋不住癟下來的嘴角,沒有支撐多久便往地上一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要阿爹……我要阿媽……我想回草原……”
山風悄緩,草叢裡蜷縮的身影孤獨得讓人心疼,暮青一言不發,卻緩緩地鬆了口長氣。
方才之言鋒刀過利,她深知傷人,卻不得不言。王族覆滅入關為質後,這孩子忍辱負重一心復仇,原以為他只念著家仇,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記得父輩的教誨,心中已生國恨。他視大興為敵國,那她的疏導在他眼裡不過是敵國之人的佞言,難生良效。那這孩子日後若有所為,必將殃及兩國百姓!
她不得不揭穿他父輩的野心,撕開狄部王族安民國策的偽善,把醜陋的侵略真相攤開給他看。唯有擊碎祖輩父輩在他心中的崇高形象,擊垮他內心賴以支撐的信念,他才能用自己的眼光重新看這天下,而非用他父輩的。
暮青緩步走到呼延查烈身旁挨著他坐下,聽著風聲和哭聲,不發一言,只是伴著他坐著,直到聽見哭聲漸低,她才眺望著山坡淡淡地道:“我也沒有爹孃了,也時常想他們,可是我只能夢到我爹的模樣,卻記不起我孃的樣子,只記得她的墳……我自幼在江南長大,我也想回去。”
身旁沒有聲音,暮青轉頭看去,見呼延查烈抱膝而坐,小臉兒埋在膝間,看似不理她,脖子卻僵著,顯然在豎著耳朵聽她說話。暮青淡淡地笑了笑,眸底浮起些許柔光,化了清冷,添了暖意。
“你不會是呼延昊。”她沒頭沒腦地說了句,卻見身旁的小身子一震,隨即便看見了一張哭紅的小臉兒,那雙漂亮的藍眸水洗過似的,亮若明湖。
呼延查烈顯然很驚訝,等著聽暮青的理由,暮青卻起身去把兵刃都撿了回來,她把解剖刀全部收起後,順手把呼延查烈的匕首遞還給了他,呼延查烈盯著匕首發怔時,暮青道:“走吧,也不知這山中有沒有狼,方才的哭聲頗久,若是把狼招了來,你我今夜就凶多吉少了。”
麥山上處處是農田,並非深山荒林,白天多有農戶上山,哪裡有狼?此話不過是玩笑,呼延查烈卻一把將匕首奪回,惡狠狠地插入了刀鞘裡,起身大力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小臉兒拉得老長。
暮青聳了聳肩,甚是無奈,看來她再次開玩笑失敗了……
“我們草原上的男兒不怕狼,你怕你走在後頭好了!”呼延查烈語氣不佳,邁起兩條小腿就走到了前頭,他走得頗快,身量只比荒草高一點兒。
暮青沉默地跟在後頭,隨呼延查烈上了山坡,山風迎面吹來,她邊走邊裹緊了殘破的衣袍,卻有一物拋了過來。暮青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是件小氅。
“我們草原男兒吹慣了大漠的風刀,不畏大興的春寒,你嬌氣你披著好了。”呼延查烈頭也沒回,拔出匕首便藉著月色往山坡上爬,那殺氣騰騰的架勢,似真要去殺狼。
暮青抱著那雪貂小氅許久未動,這氅衣太小,雖不足以禦寒,卻足以溫暖人心。
山坡上的小身影已經走遠,暮青抬腳跟上,唇邊噙著淺笑——這孩子不會是呼延昊,因為呼延昊經歷的,他不會再經歷。
……
麥山不高,一路果然沒有碰上狼,半個時辰後,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便站在了山陰處的小坡上,藉著月色望向山下一座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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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兒們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