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盡人事,聽天命(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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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鋒已出,長箭已引,恩義已絕,君臣之禮無需再顧,元修揚弓指向步惜歡,氣度凜然。
步惜歡面色甚淡,眉宇間仍能望見幾分入骨的慵懶,似真似假地道:“嗯,朕等著呢。”
“……”等著?
“等著看這世間有多少人恬不知恥,覺得朕棄此半壁江山便是虧欠了他。”步惜歡不緊不慢抬眼望向內城,神態漫不經心,話鋒卻誅人心,“朕自幼立明君之志,盼除外戚權相,親政於朝,還吏治清明,使國泰民安。朕非昏君,滿朝文武不是不知,卻作壁上觀,帝可廢,江山可易主,榮華不可不保,這便是朝廷之臣!朕心繫社稷之時,無人奉朕為君,朕棄江山而去之日,倒記起這江山是朕的了,豈非可笑?為臣不忠,倒求君恩,如此群臣,棄之也罷!”
“至於天下人,不妨也等著。看朕棄此半壁江山,此生是否便難成明主,看她日後留於青史之名是紅顏禍水還是三尺青天!”一道城門隔了巍巍宮闕,卻隔不住浩浩帝音。
這日傍晚,永壽宮塌,盛京城亂,男子一襲殘衣坐在馬上,於兩軍陣前立言,要天下謹記——以帝之名。
“此言未免過早,能出盛京再說不遲!”帝音未滅,一道鴻音即生,攜大風怒雷而至!
漫天紅霞僅餘一線,殺機自城內而來,刺破晚霞,驚了御馬。
步惜歡輕撫馬鬃,李朝榮策馬而出揚劍護駕,清風劍剛挑出便迎面撞上貫來的大風,那箭風霸道至極,渾具煞破雲霄之力,李朝榮驚得面色一變!
元修今日在內城門外和皇宮密殿中兩度負傷,竟還有這等開弓之力!
李朝榮心驚之時,箭風已逼彎了劍尖,擦劃出一溜兒細碎的星火,直逼步惜歡!李朝榮回頭時,見步惜歡的眉心被照亮,似皓月映入明潭,剎那間被星火驚破!
“陛下當心!”李朝榮縱身而起,反仰折回之時,忽覺劍氣生異!
劍在他手中,劍氣竟離劍而去,徐徐一蕩!這一蕩,星火激散,乘劍風直上,入萬里星河,於凜然殺機裡絢爛一綻,惑人心神。李朝榮心神一失,內力即亂,凌空落下之後提劍仰頭,正見箭矢射入漫天星光裡,剎那間連聲崩斷,錚音不絕,隨劍氣餘力凌空迫向城門。
一線紅霞氣吞城樓,千軍萬馬皆不可見,唯見大風連卷殘霞,撞上清風劍氣,殘箭上泛起層妖紅,兩道內力絞殺的瞬間,星火殘箭皆化作殘灰齏粉,風摧而落,寂滅無聲。
城門內外久無人聲,步惜歡依舊輕撫著馬鬃,李朝榮回頭,驚色難消。
方才借清風劍氣之人應是聖上無疑,劍氣無識,星火無念,隨心而御,非臻化境不能為之,聖上之功果真大成了!
“朕非但要走,還要帶身後的百姓一同出城,愛卿不妨攔攔看。”步惜歡懶洋洋地抬了抬手,一名將領立即策馬而去。
御林軍後方,百姓趕著牛馬車,車子裡外坐滿了人,有揹著行囊的,有抱著孩童的,拖家帶口,大多數人仰頭望著被大火燒紅了的天,神色彷徨不安。
好端端的忽然要背井離鄉,如同流民般遠遷他鄉,誰都不願不捨,奈何亂世將至,不走難活。
但因走得突然,百姓收拾行囊攜家帶口頗費了些時辰,聖駕及御林軍一直在等,外城的城門已被御林軍所佔,只待百姓到齊,一同出城。但此時仍有百姓未到,元修卻已率親衛軍追至,多等一刻便多一分變數,步惜歡命人到後面點齊兵馬,先將到了的百姓送往城門口等待。
車馬流水般緩緩退去,步惜歡望向元修,面上不見波瀾,卻先發制人道:“朕已派人將恆王接出,其餘人於朕來說生死無關,但華老將軍於愛卿來說,只怕並非無關之人。”
說話間,御林軍中綁出一人來,正是元修的外祖父。
天色漸暗,城火未滅,黑煙漫過城樓,似狼煙起,冷風如刀。
兩軍嚴待,天下間最負盛名的兩個男子隔著城門對望,狼煙嗆煞喉腸,人聲寂滅,殺意透骨。
半晌,城門那邊傳來元修的聲音,平靜,卻森涼,如冰封的靜湖下藏著的寒刀。
“退!”
*
這時,城西。
幾道人影趁著夜色摸進了一條深巷,風穿過弄堂送來淡淡的血腥氣,血影腳步一頓,隨即縱身竄上一棵老樹,躍下來後一身殺氣。
“家裡漫水了?”綠蘿用江湖黑話問。
“元修果然骨子裡流著的是元家的血!都督帶他走咱家窖子,他沒救成人,回頭倒把咱們家給端了!”血影啐罵道,他們喬裝出府,一路上到處都是官家府裡的馬車,他們混在丫鬟小廝的人堆裡摸到了城西,這一路腳程雖慢了些,倒挺順利,哪成想都到了家門口了,竟又生出變數來!
“密道通往何處?”姚蕙青問。
血影聽出她問得急,便如實道:“外城觀音廟。”
“那糟了,聖上有險!”姚蕙青憂心忡忡地道,“將士們的家眷出城需些時辰,我等也未到,聖駕此時必定還沒走。侯爺舉兵清剿此地,所圖何事?若僅是洩憤倒也罷了,若不是……這會兒只怕已有兵馬從密道往觀音廟去了!侯爺若率兵守住內城的城門,聖上恐有被圍之險!”
姚蕙青仰頭望了望天,重重深巷遮了遠方的城門,卻遮不住那被火燒紅的天。舊巷幽深,不見燈火,唯見天那邊一彎冷月悄升,這光景讓人恍惚憶起進侯府的那夜,猶記得那夜路雖幽長,幸有皓月當空,而今冷月似鉤,已蒙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