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心魔(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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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原以為今夜就能問明殺父元兇,沒想到問明瞭元兇,卻又扯出了隱情。
元敏與爹沒有私怨,她殺的是與柳妃案有關的人,動機簡單明瞭,為的就是滅口,可那第二個下毒者的動機實難猜測。
“當時在刺史府裡被毒殺的除了我爹,還有別人嗎?”暮青知道安鶴不會透露這些事,問他不如問步惜歡。
“有,除了你爹還有兩人,一是刺史府的捕快,一是刺史府仵作馬徵的門生。”
暮青聽了,心中頓沉,知道這案子難查了。
若被毒殺的只有爹一人,她還可以推測那下毒者要殺的就是爹,兩人之間許有深仇,以至於那人明知酒裡有毒也要親手下毒,讓爹死於他所下的毒。
但被毒殺的有三人,她就無法推測那人是想殺誰了,因為當時她不知案情如此複雜,只驗了爹的屍身,沒有驗其他兩人的,因此不知那兩人喝下的酒裡是否也有毒閻羅,也就不能借以推測那人想殺的是爹還是其他人。
此案查察至此,有兩個疑點。
其一是毒閻羅!毒閻羅乃巫瑾所制,下毒者是盜毒之人也好,從他人手中買來此毒也好,這人的身份都應該不簡單,恐怕非富即貴。可那日在刺史府裡被毒殺的三人皆是仵作捕快,身份低微,怎會與此人結怨?
其二是此人的身份,身份貴重之人殺人大多不會偷偷摸摸。比如元敏,下道懿旨將人滅口就行,何需偷摸行事?此人不敢光明正大地殺人,只能說明他有身份不能被人知曉的理由。
暮青看了步惜歡一眼——不會是他,元敏既已下了懿旨,他若想滅誰的口,借元敏的手便好,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步惜歡和元敏應該認得此人,因此他才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人,因此要查他也不是無從下手,至少有三處可查。
一可從當年巫瑾丟失的毒閻羅查起,查盜毒之人和毒的去向。
二可查孃的身世。假如那人要殺的就是爹,爹一介仵作,不太可能與達官貴人結怨,那人有可能是衝著外公或者娘來的。當年的武平侯可能與人有大仇,或是外公當年外出遊歷與人結過怨,亦或是孃的身份來歷頗深。
三可查柳妃。假如那人要殺的是爹,又與外公和娘沒有仇怨,那這人有可能和柳妃有關。柳妃來盛京投靠的親眷,她生的那個孩子,這些都是查案的線索。
這三事,前兩事都經年日久不太好查,但柳妃之事才過去半年,倒是可以先查。
暮青蹲在地上,片刻思索便理順了查案方向,她看向安鶴,問:“柳妃有過生育史的事,元敏知道嗎?”
安鶴腰骨盡斷兩手皆廢,地上血染殘梅,枝頭冷月半隱,夜風一吹,滿園腥甜。重傷失血,他已難睜開眼,聽聞此言卻仍睜了睜眼,他眼神已散,眼裡卻仍似有驚光。
“她果然知道。”暮青只看安鶴的反應便知道了答案,她將他嘴裡塞著的枯草糰子拔出來,又問,“柳妃生的那孩子是誰的?”
安鶴嘴裡被枯草劃破,草團拔出,冷風一貫,火辣辣的疼。他試了幾次想要抬頭,卻又重重地砸進血水裡,砰的一聲,血濺花飛。月光照著血水,他嘴邊扯出陰毒快意的笑。
他十歲進宮,吃過冷飯,捱過酷刑,見慣了人心醜惡,宮中沉浮。天子可殺,婦人當道,閹人亦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今夜命喪此處,只能說明沒有人能永在高位,那他倒要在陰曹地府看著,看她能不能尋得真兇,能不能在這鐵血王朝裡以女子之身尋一方立足之地。
“你不說。”暮青淡淡看著安鶴,“沒關係,我自會去問元敏。”
此案雖有個隱藏的兇手,但元敏同樣是她的殺父仇人,案子只會越查越清楚。
安鶴在血泊裡睜眼,翻著眼白望著天上月色,望見一雙清冷的眸。
“你自卑,有過被欺壓的經歷,所以你後來便欺壓人,看著那些人跪伏在你腳下悽慘嚎叫,你便覺得你不再是當年的自己,覺得自己強不可摧。可你是閹人,再強也無法獲得身體上的完整,所以你後來的樂趣便是折磨那些比你完整的人,他們越苦難,你越開懷。你想看著我苦尋真相,尋而不得,痛苦一生。”
“這種程度的心理變態者我見得多了,你的心理還不夠扭曲,比呼延昊好一些,至少你的心裡還有一個人——元敏。我猜她以前應該在你危難時給過你溫暖,這些年來你留在她身邊,不僅僅因為她能給你想要的地位,也因為當年之恩。你不願出賣她,哪怕你今夜會死,也不希望她日後有事。”
少女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彷彿能看穿他的內心。
“人都有感情,身體殘缺之人也不例外,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常人更為濃烈。”
“我也有感情,我除了驗屍斷案什麼也不會,是爹守著我,十六年。我們父女不求高官利祿名利財帛,只求平安和樂三餐溫飽,可這樣的日子還是被你們毀了。”
“我不懂門第高低人命貴賤,此生只奉一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暮青聲音忽然一寒,安鶴正抬起頭來,只見寒光一抹,映亮了月色。
這夜月色美極,刀光如雪,血珠如線,人生最後的風景是血染彎月,風裡有汩汩之音傳來,安鶴聽了許久,才聽出是自己脖子裡淌出來的血。他張著嘴,血從嘴裡噴出來雨點兒般打落在臉上,他看見院子裡一樹紅梅,風景在他眼中慢慢傾斜,最終歪去一角,看見少女清寒的眸。那清澈的眸是他此生沒有的,也是他一生看到的最後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