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如此說,即是承認了殺人之罪。

“娘!”崔遠急喊住她,對暮青道,“這位將軍,我娘並非兇手,她一介婦人,怎有那殺人的氣力?”

知縣嗤笑,楊氏膀大腰圓,壯實不輸男子,她沒有殺人的氣力?

“我娘乃女子,我爹的衣靴她怎穿得?那人是我殺的!”

“遠兒!”楊氏厲喝起身,揚手便扇!

啪一聲脆響,崔遠轉翻在地,臉頰五指紅印,登時便腫了,嘴角血絲殷紅。

“娘?”崔遠捂著臉,不敢相信孃親打了他。

楊氏望著他的嘴角,那殷紅刺了她的眼,她眼底隱有痛色,卻伸手提住兒子的衣領,一把便將他給拎了起來!崔遠斯文清瘦,被楊氏拎起,分外顯得瘦弱。

楊氏道:“這位小將軍,你瞧見了吧?犬子自幼讀書,不曾習得武藝,民婦身強力壯,這身氣力是殺得人的!”

暮青不言語。

“你再看民婦這身量,與犬子一般高,男子的衣靴是穿得的。”楊氏拎著崔遠,並立面向暮青。

江北女子身量本就較江南女子高些,楊氏確比普通江北女子還要高些。

崔遠這才發現孃親打他並將他從地上提起的用意,不禁急喊:“娘!”

“你給我閉嘴!”楊氏厲喝一聲,“你爹死後,娘要你習武,日後子承父志保家衛國,你偏對習武無意,要寒窗苦讀學你外祖。娘依了你,這些年來家中兵書你可曾看過一本,刀劍可曾舞過一回?娘倒不知,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何時有那殺人的本事了!”

“我……”崔遠支吾難言,半晌腫著半張臉強辯道,“殺人還用本事?不就是揮刀斬人頭?我進屋時,見那狗官睡了,就一刀割了他的頭!娘不必護著我了,人就是我殺的!”

“不,人不是你殺的。”暮青開口,打斷了崔遠,楊氏母子齊望向她,她道,“人並非死在榻上。”

人若死在榻上,柴刀就不會從頸後砍入,而且噴濺血在床帳上,榻前地上有血泊,人是死在床前的。

崔遠愣住,一時語塞。

楊氏道:“沒錯,人死在床前。”

暮青沉默了片刻,緩緩點了頭。

崔遠面色大變,“我娘是胡說的!”

楊氏抬手打斷了兒子的話,道:“那狗官當時睡得正熟,是我把他提下床榻的,在他醒時殺了他。”

“你如何進的屋?”

“就這麼進去的,那狗官沒栓門。”

暮青點頭,兇手帶著柴刀,若門栓上了,應會用刀撥開門閂,但她留意過門閂,上面沒有刀刻的痕跡,李本昨夜睡時未栓門的可能性很大,楊氏的話與現場符合。

“殺人後,你如何將屍體搬去的後院,自己又是如何去的?”

“搬?那些護衛都醉死在廚房裡,何需費力搬?我將那狗官從後窗扔下了去,自己也是從那視窗跳下去的。”

“你氣力雖大,但到底是女子,那後窗離地頗高,你跳得下去?”暮青問,她起先說起楊氏藏匿兇器和衣靴時,認定楊氏就是真兇,此刻又質疑起她來,態度令人摸不著頭腦。

楊氏卻深望一眼暮青,明瞭她的意圖,笑了笑道:“老了,攀那窗臺時還滑了腳。”

暮青聽了皺眉,但沒就此止住,繼續問道:“你如何將屍體堆成的雪人?”

“我讓那狗官跪著,面向西北,向我的亡夫和為國捐軀的將士們賠罪!”

“雪人的頭顱呢?”

楊氏搖頭一笑,“將軍莫再試探民婦了,那雪人沒有頭顱,議和狗官怎有臉見邊關將士!”

暮青沉默了,半晌,沉嘆一聲。

最早發現兇案的是福順客棧的店小二,他受驚跑去街上,嚇得說不出話,沒多久就被護衛帶了回來。後來聖駕便到了客棧,客棧外被御林衛嚴密封鎖,案情只有進了客棧的人才知道,那時楊氏在家中。案發現場的細節,除了今日在客棧的人,只有兇手知道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