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暮青未答,奉縣知縣便一拍驚堂木,高聲喝斥道:“刁婦!此乃縣衙大堂,豈容你攀問?”

楊氏聞言面色冷淡,垂眸斂態,不再看知縣了。

暮青皺眉回頭,望一眼堂上高坐的知縣,問:“知縣大人手疼嗎?”

知縣微怔,不知這小將軍怎關切起他來了,忙道:“下官不疼。”

“可我耳疼。”

“……”知縣臉皮一緊,按著驚堂木的手尷尬收了回去。

暮青轉回頭來,看向楊氏道:“西北軍,中郎將。”

她未提封號,只道了官職,楊氏復又抬起頭來,目露詫異。暮青年少,瞧著與她的長子崔遠年紀相仿,不想竟有五品武職在身,當真算得上少年英雄。這般年少有成難得身無傲氣,與她這等殺官民婦說話亦無嫌惡喝斥之態,楊氏不由多看了暮青一會兒,彎身行了禮,“民婦楊氏,見過將軍。”

楊氏自上了大堂,一直端著風骨,連知縣都未曾看過一眼,此時倒向暮青行了禮,氣得奉縣知縣又去撈驚堂木。

“不必多禮,你乃軍烈親眷,起來回話吧。”暮青望了眼知縣,見他倏地收手,這才道,“看座!”

啊?

知縣瞠目,以為自己聽錯了,“這……”

“怎麼?”

“將軍,恕下官直言,我朝律例裡沒這條。”

“朝律裡也無武將問案這條,我不也問了?”

知縣語塞,楊氏又打量了眼暮青,這位小將軍要問案?她還以為她只是與她說幾句話。

“可楊氏乃嫌犯!”

“嫌犯自有朝律懲戒,律法公正,不懼嫌犯一坐。我給楊氏看座,因她乃邊關將士的遺孀,我敬她這八載年華,孤身教子,含辛茹苦。敬歸敬,錯歸錯,一事歸一事。”暮青道。

堂外風起,飛雪掃地,半堂鋪了雪花白,堂上一時靜無聲。

簾後紅袍舒捲,茶盞細磨聲潤,聽一人沉吟道:“朝律公正,不懼嫌犯一坐,此言倒是有些道理,賜坐吧。”

奉縣知縣一時驚怔,慌忙起身道:“微臣領旨,賜坐!”

一把椅子搬到了楊氏面前,楊氏跪著望那椅子,久不知起身。

“娘。”崔遠輕喚了聲,扶著她起來。

楊氏望了眼簾後,又看向暮青,似因她此言此舉心生動容,竟忘了謝恩便坐下了。

暮青見她坐下便問道:“那舊衣舊靴和柴刀你埋去了亡夫墓地吧?”

楊氏心中正亂,乍聞此言,猛然望向暮青,眸中有尚未收起的驚色出賣了她。

暮青不待她辯解便接著道:“朝中議和,你對此事雖心有不滿,但起初並未想到殺人洩憤。昨夜送醬菜到永德客棧臨走時聽見的親衛之言,心中才起了殺機,昨夜見客棧裡的護衛都躲懶醉了酒,你以為是上天賜給你的良機,便回家穿上了亡夫的軍袍舊靴,取了柴刀針線。柴刀用自家的,我猜你是想以自家的刀手刃議和姦佞,殺人之後,你將軍袍舊靴和手刃奸佞的柴刀都埋去了你夫君的墳地,我想你的本意不是藏匿兇衣兇器,而是祭奠亡夫。”

楊氏盯著暮青,眸中震色如潮。

“但你可想過?捕快在你家中未搜出柴刀來本身就是破綻,你家中沒有柴刀,柴如何劈?你一人拉扯一兒兩女,夜裡還要趕製蓑衣貼補家用,日子定然清貧,怎捨得花銀子去買柴燒?”

“還有客棧裡你留下的血字,只需叫你寫幅字來比對便可。”

“百密終有一疏,你為祭奠亡夫犯下此案,可曾想過一旦案發,你家中一兒兩女今後的日子該如何過?”暮青問。

楊氏久不言語,半晌之後自嘲一笑,看向身旁的長子,“民婦之子已成人,日後有他照顧兩個妹妹,民婦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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