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倉大吃一驚,同時身邊的人也紛紛回過神來。這時劍聖一劍已經刺出,劍光瞬息間籠罩在藤蔓上。在劍光下,可見到一朵黑色的碩大花朵,如一張猙獰的臉,流露出那冷酷的笑意。

“撤!”

劍聖一聲冷喝,猛然旋身,電掣一般撤劍回身。韓倉等人反應不慢,在劍聖從他們頭頂掠過的剎那,他們已是騰身而起。而身後,猛然傳來了如同無數牙齒碰撞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師傅,那是什麼?”

“別說話,快離開這裡。”

一陣風迎面襲來,腥臭,腐朽,乾冷。劍聖眸光陰冷,一劍劈向陰風。陰風從中裂開,數人一掠而過,呼吸間已是在村子西面十里之外。但是那聲音,卻是越來越近。

那門消失了。他怔怔的望著黑暗。

那門,彷彿虛幻。似乎他不過是在意念中看到了那門,也是在意念中走過了那門,事實上,似乎這一切都是假象。他只不過站在原地。黑暗,籠罩著天與地,籠罩著時與空。他眨了下眼睛。黑暗依舊。

隨後,他轉過頭。一望無際的黑暗,如那無盡之海。

他在海中,沒有方向。

自己是失落的亡魂嗎?是被放逐的孤魂嗎?

他垂下頭。看不見大地。但是雙腳所踩踏的,卻是堅實的,而不是如那水流、霧氣一般的虛浮。他朝前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抬起頭,雙目熠熠的注視著前方。

黑暗中出現一朵花。

碩大的黑色麗花,如同睡蓮一般的綻放。

在視野裡,可以清晰的看見,那花瓣的顫動,那花瓣上的紋路的流動。

幻象嗎?

黑暗中的花開,黑色的花開。

卻能如此清晰的為人所見。這樣瑰麗的花,卻是沒有絲毫的氣味。

他往前走了一步。層層花瓣綻開,可見到那細密的花蕊的顫抖。這是生命嗎?堅韌而孱弱。他伸出手,想要去觸控它。它的存在,讓生命不由得生出一種慰藉。羈絆的感覺。他蒼白的臉龐,靜靜的滑過一抹笑意。平靜而溫暖的笑意。但是,他的手剛伸出,那花瓣卻是猛然扇動,然後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他大吃一驚,伸出的手一下子縮了回來。那花微微一斜,化作一張冷酷猙獰的臉。他的心臟如被無形的手攫住,呼吸也疾快起來。

那臉盤的中央,花蕊變幻。隨著花蕊的變幻,他的瞳孔收縮,然後凝滯。他的表情,如石化了似的。花便隱沒在了黑暗中。他也隱沒在了黑暗中。沉沉的漆黑時空,似乎再沒有了生命。

他回到了逃荒路上,他變成了曾經那個男孩。

灼熱的陽光,乾涸的大地,枯死的草木,甚至大地也蒸騰的如要融化。

在他的面前,是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他們無聲息的挪動著,如同行屍走肉。他站在那裡望著,那一道道背影,寫滿了艱辛、痛苦和絕望。烏鴉的鳴叫,禿鷲的飛翔,野狗環伺在側,蒼蠅嗡嗡飛舞著。他機械的扭過頭,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身影。

有人倒在了地上,有人在哭泣,小孩坐在屍體邊上,那空洞的眼睛朝他望來。

烏鴉飛了過去,禿鷲爭搶著俯衝下來,野狗發出吠叫衝向了他們。

蒼蠅在視野裡跳動,那雙空洞的眼睛,在流血。

倏然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蒼白。

生命,屍體,大地,草木,天空,蒼白的如同屍體。

他的內心裡升騰起恐懼,無力感浸透了整個生命。他想喊叫,想要逃離,可是,他定定的站在那裡不能動彈。蒼蠅朝他飛來,野狗朝他撲來,禿鷲朝他發出嘲笑似的叫聲。蒼白的身影,木然的盯著他。

恐懼化為了內疚,絕望化為了罪惡。

他瑟瑟發抖,如同被拋棄的木偶,在懸崖邊等待著懲罰。

蒼蠅落在他的臉上,密密麻麻,遮蓋了他整張臉空。他只能透過縫隙,看見陽光在蒼白的身影上跳動。那光,也沒有了溫度。

他被吞噬了,整個生命被吞噬了。

他掉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