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裡有根刺。

這根刺在秘境之中形成,然後越扎越深。

這根刺,便是修道者常說的的心障。

他很想把這根刺挖出來,可是他使出渾身解數卻徒勞無用。

他頹然放棄,只能任由那根刺不時的跳起來與他作對。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因果,所謂的懲罰。

他愧對缺無的信任,也愧對缺無的友情。從道義而言,他王凱之卻是是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之輩。一個讓所有人唾棄的人。可是從個人功用主義而言,他自然沒有錯。試問,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強大,為了自己的榮光,為了打破天地的禁忌而成為人上之人,有什麼錯?千萬年來,自有生命以來,為了一己之私而將他人作為踏腳之石人還會少嗎?一將功成萬骨枯,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歷史所講述的,不就是成功者的歷史嗎?所以,從個人功用而言,他並沒有錯。

可是,靈智的生成,道德的凝聚,自然讓美德成了標尺。

而這,或許便是世界的進步。

不然的話,人與百獸為何要區分?原始與文明又如何來分界?世界又如何能夠在一次次毀滅之中重新綻放新生?

他是武夫出身,卻也粗通文墨。

一個被稱為王的人,若是隻有熱血,而無涵養,便不可能成為王。

王,集武力與道德於一身。受人仰慕與敬畏。

所以,他需要忍受。忍受內心的愧疚與羞恥,忍受內心中道德之火的燒灼。他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沒有由人退化到野獸的地步,自然要受世俗道德標尺的約束。

只是,他等待著。等待著踏破禁錮,一飛沖天的那一刻。

到了那一刻,他可以重新書寫自己的歷史。

他的歷史,便只有榮光與輝煌。

世人所能記住的,便只有他的光明一面。

可是,他還需要努力。這種努力與書生求取功名不同,需要他自己去抓住機緣。不論是藉助自己的力量,還是借勢,渺渺機緣,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攫取。

機緣這東西,太過玄虛,太過罕見。

但若是掌獲,便足以讓人超凡入聖。

為了這件事,他等待了幾十年,蟄伏了幾十年,籌謀了幾十年。

一個人,能有幾個幾十年。

當初他正年少。稍微年少輕狂,便不將成規放在眼裡。他學藝有成,便一心想著擊敗樹立在他面前的那些名人。他不斷的挑戰,有失敗,有成功,他的名氣一點點的樹立起來。然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他知道了玄幽。知道玄幽有一件寶物。

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江湖中有不少人。

中原勢力蠢蠢欲動,他王凱之涉足其中,躍躍欲試。

終於有一日,他結識了缺無。缺無的來歷很神秘。沒有人知道缺無來自哪裡,那一身本事何處學來。就算是王凱之,也不清楚。但是,他們相識,然後結伴,在中原勢力闖入玄幽聖地的那一日,他們二人悄然闖了進去。

玄幽被毀,聖地被玷汙。

王凱之和缺無奪烽燧令和古圖一份,全身而退。

烽燧令是鑰匙,古圖卻是秘境某一處的標註。

王凱之和缺無商議之下,決定隱遁,參研烽燧令和古圖,不管江湖中的腥風血雨。而這決定,無疑是正確的。因為在玄幽被滅後的半年裡,江湖中廝殺不斷,血染紅了江湖的風雨。無數名門正派,無數的高人名士捲入其中,損失慘重。

王凱之和缺無在龍門定居下來。王凱之娶妻成家,生養女兒,儼然一個富家翁。可是,他的名號卻是驟然的拔高,一下子成了與劍聖比肩的刀王。

他很少外出,但是接觸的人卻不少。

定居龍門之後,江湖中不少人慕名拜訪。而王凱之放低姿態,一副長者身份,無論對方來歷如何,都與其相談甚歡。所謂來者不拒,又歡喜相送。所以,在王凱之壯年時期,他很少與人比鬥,但卻聲望如日中天,延及至今。

可以說,涉足秘境之事,很大方面是缺無所賜。

若無缺無,他王凱之很難從無數江湖人物中脫穎而出,更難在玄幽可怕的秘境裡暢通無阻,更別提參研那古老深邃的烽燧令和古圖了。缺無的神奇便是,彷彿那些古老歲月裡的東西,只要經過他的手,便無法隱遁那晦澀之中的玄機。

所以,秘境之中對缺無反戈一擊,是他王凱之終身的汙點。

這個汙點深刻在他的靈魂深處,想要抹除,除非他整個人再無七情六慾。

火光照的他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