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他的問題後,崔雲珠並未立刻給出回答。

目之所及,少女微微一怔,迷茫而清澈的眼波中似有無限情思湧過,紛亂如浮絮。

精巧纖細的眉目間,跟著染上一層薄薄的緋色。像是日暮時分,碧霄中潑灑似的流霞,依依不肯離去。

見狀,華年的心禁不住沉下去。

雖是迫不得已,但誠然他在逼她,要她在家族與他之間做個選擇。甚至接下來的佈局裡,打算利用她來一招制敵,掃除前路的障礙。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華年倏而感到一陣挫敗。

猶記三年前離宮之時,他曾暗暗發誓,此後不會再讓她受到半分傷害,不會讓她做危險的事情。一定傾心相護,全之以一世平安無憂。

如果沒有她,他早已為惡僕欺壓,在無人問津的東宮悄無聲息的死去。

如果沒有她,他不可能有機會傳信於梁寄青,也就不會有今日的一番機遇。

而那時,他一走了之,害她為流言蜚語纏身,整日裡擔驚受怕。

直至現在,他竟再一次的食言了。

然而如今的情勢,這也許不是唯一的出路。卻一定是最卓有成效、最萬無一失的辦法。

可她原不該承載他的野心,不該為他捨身付出,不該於爛漫的青春歲月裡,活在陰謀權欲的爭鬥裡。

娘子尚年少,攬鏡可畫眉。

十歲去踏青,芙蓉作裙衩。

十二學彈箏,銀甲不曾卸。

十四藏六親,懸知猶未嫁。

春風,背面鞦韆下。

……

她應著粉淡衣襟,採作流蘇結。趁東風斗草尋花,日暮歸來,閒坐鞦韆對明月。

「瑟瑟。」

華年將一念著她的小字出口,尚來不及說出什麼。崔雲珠驀地上前,以曲起的一節食指點上他的唇,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彷彿一朵欲綻未綻的芙蕖,嬌嫩而羞怯,她俯身下拜,堅定道。

「殿下,瑟瑟願為您效犬馬之力。」

像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誰的手融融拂過,華年動容不已。

他心滿意足的嘆息一聲,上前將她扶起,輕輕攬入懷中。既而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的立下誓言。

「瑟瑟,待我成勢,必不會虧待於你。屆時若你願意,你將會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後。」

聞言,崔雲珠眼珠微微一亮。眸裡最初的迴避與羞澀慢慢褪去,只剩下笑意盈盈。

少女風姿濯濯,猶如月夜下的春桃蔓蔓,清嫵動人。

她怯怯的咬了咬唇,既而搖頭,含了恬淡乖順的笑意,婉然道。

「瑟瑟所求,惟願殿下安好。」

華年靜了須臾,眼底憐愛之色愈發濃郁。

「瑟瑟,我必不負你。」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原本的計劃,會為錦瑟徹底打亂。

彼時深夜,她喝的爛醉如泥,使了蠻力壓倒在他身上,緊緊桎梏著不放。而後貼近他的耳鬢喁喁喃喃,紅著眼睛一定要求個答案。

「年年,你真的不喜歡我了?那麼你喜歡的人是誰?」

想到與謝春山的盟約,想到他所說的,「華年,若你不能善待她,便放開她。不要若即若離,偶爾給她丁點希望,隨即毫不留情的奪走。」

華年一面決然的拒絕,一面含了脈脈溫情,同她說道。

「阿姊,我此生唯一摯愛的人,是崔氏的小姐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