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華年看來,錦瑟無疑是狡猾的。對於靠近的獵物與捕食者,她有著貓兒一般的敏銳,及鷹隼一般的狠戾。那種黠寐不可以用聰慧來定義,它是危險的,帶著一種毀滅的決絕。同時,它又是誘惑的,猶如美麗而桀驁的雀鳥,激發心底的征服欲,讓人想要折其雙翼,築金籠以囚之。

她不同於他在建安見過的其他任何一位士族小姐。

雖則看來知節守禮,但骨子裡卻叛逆放縱,充盈著一種野性勃勃的生機。無形之中於他面前所展現的言辭舉止,盡是對世俗禮教規刻的反悖。

起初,華年以為那是她在隴西長大的緣故,遠離了富貴與權力的糾葛,不必虛與委蛇,為了生存工於心計,整日裡惴惴不安。後來見到李氏夫妻,又覺他們的功勞也不小。

二人寵錦瑟,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譬如,她做刺繡女紅,不慎刺破了手指,撒嬌抱怨道:「好難啊母親,現在年年終於回來了,可惜小師叔忙得沒個人影。之前他還會教我們練劍騎馬,可過去幾年他和年年都不在,沒人陪我溫習,我快忘乾淨了呢。欸,母親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能百步穿楊,還時常行俠仗義,帶回些瓜果贈禮呢。」

於是,他們便不許她再碰這些,而是張榜請來各路武官異士,教習她射箭與騎馬。

譬如,先生考她女德女戒女訓,錦瑟答得磕磕絆絆,因此挨訓受了兩板子。當時她沒有呼痛,亦沒有不忿反駁,甚至滿含謙卑地向先生請了罪。可轉眼一家人在用飯時,但見她蹙眉不展,吃著吃著竟落下淚來。

李夫人忙放下碗筷,一邊撫了撫她垂在臉頰兩側的鬢髮,溫柔地將其別在而後,一邊關切地問道,「怎麼了瑟瑟。」

錦瑟搖頭,先是奉上一盞茶,不經意露出自己被竹條抽出血痕的手掌。接著順勢埋首在她的懷裡,嘆息一聲,狀似苦惱地說道。

「母親,我今日又惹先生生氣了。可…小師叔從前從來不教我讀那些書的,他時常拿自己雲遊四方寫的札記或是孤本藥經給我。母親,為什麼自從來到建安之後,一切都好像變了呢?」

聞言,李夫人當即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氏家主,沒好氣地斥道:「都是你找得什麼勞什子大儒,一身酸朽味也就罷了。瞧著,竟還對姑娘家動起手來了。」

言畢,又去安慰錦瑟,「瑟瑟,咱們不學那些,你想做什麼,我和你爹爹都支援。」

如李夫人所說,錦瑟想做什麼,他們近乎都是支援的。

最開始,華年是從外公那裡聽到她的名聲的,梁寄青同他感嘆。

「九州,李家那個女娃娃,你可不曉得她多狂傲。才來沒幾天,半個建安城的公子哥們都競相追捧。不過,她卻有這個資本。若單是貌美也就罷了,難得是有才而不清高,俠骨柔情,卻自有一套準則。更有,這女娃娃,很有手段與魄力咧。」

彼時,他未曾放到心上。直至在成為華年後,他才不得不重新審度瞭解自己的‘阿姊。

可未成想,錦瑟在他面前所展現的小女兒情態,讓他難得地判斷失誤了。他以為她不過是遊走於風月場地圖個新鮮,空擔了風流的名聲,即便有些小心機和手段,也都是可憐可愛的,並非不可饒恕、窮兇極惡。至於外面旖旎的流言,說她—「今朝有酒今朝醉,藍顏知己遍天下。少年紅粉共風流,錦帳春宵戀不休。」他是一個字也不肯信的。

但如今面前計程車族子弟,提起她來,語氣曖昧不明,一雙瞳眸波光盈盈,流轉間眼色瀲灩多情。若單同她是朋友,怎會有如此情態?但,也許是他昏了頭,看錯了。

華年正兀自糾結著,筵席上幾個公子忽地嬉笑著吵嚷起來。

「呦,錦瑟的阿弟啊。你可下手輕點,別到時候她知道了怪我們。」

「對,你一人做事一人擔啊,我可不想她為了弟弟不理我。」

「…」

毋需再為她找什麼藉口,此刻傳入耳際的一言一語,悉數成為了有力的佐證。華年的心漸漸沉下去,只覺胸口堵了一塊磐石,下一瞬,一股無名的火騰地竄上來。

錦瑟是個騙子,一面深情款款地同他說她愛他,不能沒有他。一面背地裡卻風流快活,好不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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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常羨人間琢玉郎【二】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