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一寸相思一寸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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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便只能獨自守著一腔絕望、滿是罪孽的愛意,任它綿延不絕,地久天長的,一寸相思一寸灰。
被金銀盞的癮症與毒性喰蛀、摧毀的身體,猶如杯壁上,經螞蟻齧咬鑿穿的裂隙,日積月累,不斷地向裡延伸,周際範圍隨之擴大。終於有一天到達了極限,再難支撐。整個架構,從內到外地徹底崩壞裂開。
此刻軀殼裡的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理,每一樣器物,都在不停地向外汩汩地湧出血。華年所感,似是陷入深海,被腥鹹苦澀的水息淹沒,漸次模糊了視線,堵塞了喉嚨,使得他的意識怠懶混沌,瀕臨消弭。
當下,華年咬牙,竭力抵抗著源於靈魂深處的睏倦。幾乎拼盡滿身所剩的最後一絲力氣,他自袖袍中取出一封提前寫好的信箋和用以證明身份的青玉手鐲,鄭重地遞到明月的手心,而後含笑向他囑咐道。
「勞煩您,一定要好好愛護我的阿姊。」
話音落地,耳際少年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接著又一點一點冷寂下去。像是垂死的幼鹿發出的悲啼與哀鳴,明明一聲低過一聲,然而聽來卻如嚴冬時飄下的雨水,穿過雲層化作冰,點點滴滴砸在心坎。痛得人血肉模糊,瑟瑟齒冷。
隱衛開門進來的時候,入眼所見,明月端坐在地,一手抱著歪著頭,似乎睡著的少年,安靜的彷彿一樽雕塑。他接連呼喚了好幾聲都沒得到應答,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探查華年的情況。
「嘶。」
在看清他懷抱中少年的情態後,饒是自小刀尖舔血,長於殺戮的隱衛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模樣實在太過慘烈,難以想象他經歷了何種慘無人道的折磨。
惋惜與憐憫過後,下一刻,看著地上好似失了魂魄的明月,隱衛又感到慶幸,還好主子雙目不能視物。若不然,面對這樣的刺激,他本就受過傷的心,不知該怎樣沉淪悒鬱了。
跟著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隱衛湊近明月俯身半跪下來,放緩了語調,悶聲道。
「主子,他死了。」
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明月一點反應都沒有。
見狀,隱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既而又溫聲道。
「主子,他從開始就是註定要死的,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何況,您已經幫了他許多了,若沒有咱們,恐怕他早該、而且金銀盞藥癮發作時生不如死,他這樣死去,未必不是解脫呢。」
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解,明月仍是不應。這下隱衛有些急了,不自覺提高了聲,試圖喚醒他,一遍一遍反覆說道:「主子,這不是您的錯」,或是「主子,您為他做得已經足夠多了」…
隱衛堅持不懈地足足嚷了半刻鐘有餘,不禁有些口乾舌燥,他清了清嗓子,正待繼續時。明月眼睫微微顫動,循著他的氣仰首與之相對,輕咳一聲打斷了他,跟著慢慢講道。
「問樵,你知道麼,他還有親人,有家人,有放不下的阿姊。可他寧願這樣孤孤單單的死去,也不想不願讓他們知道。我明白他的心意,如果當初沒有遇到瑟瑟,我應當也是這樣的結局。瑟瑟救了我,我卻沒能救下他。」
「問樵,他希望我成為他,代替他活下去。」
聞言,一旁的問樵訥然不已,半晌吞了吞口水,才糾結的吐出幾個字,「主子,您…
明月驀地收攏掌心,將華年遺留的信箋與信物死死攥緊。他轉臉對著華年,以起誓的口吻,一字一句道。
「從今日起,我是慕容明月,也是李氏華年。」
一個人,明月要一個人完成華年的心願。
他先是摸索著鐵鍬,於無人的黑夜,在月桂樹下刨土,挖出深深一隅天地,埋下一隻青花瓷壇。隨後若無其事地把坑填平,甚至在上面栽滿了花。待到白天時,所有人都驚異於神樹之造化,萬物長生。唯有他真正清楚那底下到底埋著什麼——從此以後看見樹,看見花,想到的卻是少年的骸骨。
其後,他命親信拆開信箋,詢問裡面的內容。近侍遞上通體碧玉,小巧如蝶的飛花笛,告訴他,華年寫的是如何同師叔明琮聯絡,並請求他和明琮一起編織一個謊言,同家人說自己沒事。若有可能,還希望他能回家。
明月稍加思索,提筆提筆於絹帛寫下,三年之期,菩提寺相見。
縱使他看不見,可長久以來,明月一直在摸黑練習日常的種種,他想要假裝看起來常人無異,雖然如今他已經可以照常的寫字,泡茶,下棋,走路,吃飯…但這樣的程度還遠遠不夠,起碼要能騙過上位那些狡猾計程車族,他才有資格重新回到東宮之位。
彼時,明月吹響飛花笛,沒一會兒便從窗邊傳來幾聲「咕咕」的鳴叫,他了然,是鴿子。他把絹帛封入竹筒,悉心綁在鴿子的腿上,順勢撫了撫它溫軟的羽毛,淡聲道。
「去吧。」
去吧。三年,再給他三年。屆時,他自會完成他們的願望。
然而,在實際踐行過程裡,明月終究還是食言了。他沒有愛護好華年的阿姊,為了復明,他設計了錦瑟,取走了她的心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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