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雲龍風虎自相投(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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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當真掐指算起來,說道:“壯士今日恐有血光之災,當小心為妙。”袁霸哈哈大笑,學著老道的話兒:“可惜可惜,牛鼻子你說的不準,今日有血光之災的不是俺,是你嘞。”說完出拳打向老道。說時遲那時快,老道手中捏著筷子正夾肉入口,見拳頭打來,不慌不忙先將肉送入口中,再將筷子一撥,擋開袁霸手臂。袁霸好鬥,又一拳打去。老道信手將拂塵一揮,掃在袁霸臉上,那拂塵卻又觸著袁霸眼睛。袁霸頓覺眼睛瘙癢,收拳去揉眼睛,豈料,竟疼得哇哇叫喊起來,原來袁霸習慣用手去抓肉吃,手掌上粘滿了油漬,揉眼睛時油漬侵入眼睛,不疼才怪。
袁霸慌忙找水清洗眼睛,而老道悠然地擰起酒壺,為自己杯中斟酒一杯。眾人看出老道身懷絕技,只是戲耍袁霸,樂得在一旁觀看。正當老道舉杯欲飲,袁霸已清洗好了眼睛,取出豹尾鋼鞭朝老道打來。這一鞭使出九牛之力,老道可不敢硬接,遂捏著杯子,往後躲開。鋼鞭打不中老道,卻打在桌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杯碗盤壺噼裡啪啦碎了一地。一招不中,袁霸接連又打,豹尾鋼鞭舞的虎虎生威,鏗鏘作響,可憐大廳裡的桌椅板凳,沒一件完整。
老道始未出手,跳出一丈之外,喝下手中最後一杯美酒。袁霸大怒,舉鞭朝老道飛奔而來。只見老道嘴角一笑,將酒杯丟去,正落在袁霸腳底。袁霸踩著酒杯,腳底一滑,摔倒在地,被破碎瓷片刺傷面板,應了剛才說的血光之災。
林暉再也忍不住,出口勸道:“袁兄弟住手,再打下去,我這莊子也要被你拆了。”眾人大笑,徐鎮江謝了老道對三弟手下留情。袁霸兀自不知高低,嚷嚷著要去院子裡再與牛鼻子比試。老道來到院中,卻不是與袁霸比試,而是對眾人挑戰:“貧道且試試各位壯士的武藝如何?”
月色如銀,林暉讓小廝在院中生了篝火,照得通亮。老道站於院中間,向眾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西門亮第一個出場與老道比試,使一對新月鉤,鉤身如月,此兵器鉤住敵方皮肉之後又向內勾轉,內不能進,外不能出,讓人生不如死。西門亮使出生平本身,新月鉤耍得出神入化,精深奧妙。第二位乃周榮廣與老道比試,使一柄開山大斧,氣吞山河,有開天闢地之勢。第三位乃梁和順,使一根亮銀齊眉棍,舞得鏗鏘有力,虎步生威。第四位乃何文龍,使一把赤霄劍,劍法靈巧,登峰造極。第五位乃溫飛雲使一把鬼頭刀,撼天動地,出神入化。第六位乃李源,使一杆紫金虯龍棒,威鎮寰宇,所向披靡。六輪比試,試不出老道武藝高低,只知六位好漢武藝超群,不出十招均敗下陣來。
忽見,刀光一閃,李邦武手中的柳葉刀迎風出鞘,刀法凜冽,霸氣十足,刀身凌空劃過,赫然有聲,如猛虎下山之咆哮。豈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道手中拂塵亂舞,談笑間將刀法一一化解,心裡也不免暗暗稱讚“不錯不錯”。鏖戰之際,徐鎮江早已按耐不住,一杆爛銀槍破空而出,銀光熠熠,寒氣逼人,但見槍頭左右皆取,上下兼顧,槍法精湛無比,如蛟龍出海,騰空飛舞。二人聯手來戰老道,配合的天衣無縫,刀過之處,寸草不生,槍及之地,片甲不留,即使百萬軍中也能來去自如。
老道退了三步,不免大驚失色,此刻,背上的那柄劍“鏘”地一聲,憤然出鞘,劍長二尺二寸,劍寬一寸一毫,卻是一把黯淡無光之劍,劍刃有十多處缺口,劍身有多處鏽斑。縱然只是一把舊的鈍劍,老道一劍刺去,逼退了李邦武,又出一劍,險些擊中了徐鎮江要害。二位好漢幸遇世外高人,高興萬分,雖知再戰下去必然落敗,只想開闊眼界,遂使出平生所學,一前一後又攻了過去。老道持劍在手,威力大增,其劍法神出鬼沒,深不可測,即使同時對敵兩個絕頂高手,尚且遊刃有餘,但見瀟灑揮舞間,吟出激昂豪邁之詞:
君不見一夜西風過淮南,長河故道起蒼黃。
山澗兩岸,隱隱青山,豺狼共狽,爭鬧嚷嚷。
休管它深山虎嘯,且安排竹影梅香,消遣這杯美酒,詩兩行。
又不見閃閃銀槍走龍蛇,壯士豪情吟長歌。
江湖豪傑,仰頭怒喝,奸臣忤逆,聞風變色。
且看那江湖兒女,只憑這滿腔熱血,手提短劍長戈,護山河。
二人使出渾身解數,也難沾到老道的衣襟,遂收了兵器,直言道,甘拜下風。白清逸在旁看的真切,對老道敬佩萬分,自然不敢再上前討教,又見袁霸驚得瞪眼張嘴,呆若木雞。
眾好漢詢問老道來歷,老道慢慢道來:“不瞞各位,貧道原本是大同總兵陳展鵬麾下的將領,十六年前,同是外敵入侵,戰場上貧道與陳將軍意見不合而生分歧,又因官職低了一級,被陳將軍罰了二十軍棍,貧道當時年輕氣盛,一氣之下,憤然離了軍營,便在玄妙觀出了家,道號普空……”說了身份,普空道長又道:“我朝與韃靼積怨已久,此前,韃靼只是在邊關燒殺搶掠,隨又逃回漠北無影無蹤,使朝廷的邊關將士對韃靼束手無策……”
徐鎮江道:“朝廷早就應當揮兵北上,主動出擊,直搗韃靼的老巢,以絕後患!”
普空道長搖頭道:“壯士所言差矣!朝廷舉兵北上,即便勝了也勞民傷財,受苦的仍是百姓。”接著又道:“此次,韃靼興兵五萬,兵力勝於從前,恐有繼續南下之意,朝廷不知何故,遲遲不肯發兵增援……貧道堂堂七尺身軀,本打算前往大同,血戰沙場,與韃靼決一死戰,這一路趕去,碰見許多江湖好漢同樣趕往邊關,今日正巧又遇見了眾位壯士……”正是沙場男兒熱血多,那普空道長出家十餘年,仍心繫天下,令人欽佩。
且說那總兵陳展鵬膝下有一子一女,長子陳飛龍,年方二十七八,長得英雄氣概,渾身是膽,又交遊廣闊,仗義疏財,江湖上頗有俠名。女兒陳飛燕,二九年華,亦是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江湖傳聞,十年之前,陳飛龍年僅十七,當時有一夥韃靼兵馬襲擊我朝邊境,搶奪金銀財寶,更可恥是俘虜了數十名婦女兒童,滿載北還。父親鎮守邊關,不肯發兵援救,答曰:“韃靼行蹤不定,難覓其影,我軍冒然入北,反遭吞噬,小不忍則亂大謀矣。”陳飛龍當時還未入伍,不知軍中難處,竟將父親指責起來,怒氣之下,召集七十餘名江湖義士,憤然入北,追擊韃靼三百餘里。陳飛龍一馬當先,率人殺入敵陣,奮不顧身將上千的韃靼兵衝得七零八落,不僅救下被俘的婦女兒童,還生擒了韃靼主將,並割其耳朵以示懲戒,又令韃靼主將寫下降表,棄械逃亡。數十名婦女兒童死裡逃生,南歸後,無不傳頌陳飛龍的英勇事蹟,從此之後,陳飛龍的忠肝義膽,天下聞名。
江湖男兒血氣方剛,早對韃靼入侵邊關,傷我子民之事,深惡痛絕,又因與陳飛龍交情匪淺,或是仰慕其風采,得知朋友危及,疆土被侵,各個義憤填膺,不約而同地趕往大同,去助一臂之力。徐鎮江曾與陳飛龍見過幾面,相互仰慕,此番來尋林暉,便是相邀同行去大同相助。梁和順三人竟也是相同目的,見識過了普空道長的本領,高興地道:“有道長同往,何懼區區韃靼?”
普空道長卻推辭了,仰天嘆道:“貧道有何臉面見到陳大哥?如今既有成百上千的江湖好漢趕去相助,貧道懸著的心便也放下,今日路過貴莊,正是回玄妙觀去。”老道卻將陳展鵬的稱呼改為陳大哥,想必少壯之時與陳展鵬情義頗深,雖受了二十軍棍負氣出走,十六年蹉跎歲月裡,無時不牽掛著故友。
閒話休提,且說眾人比武過後,又聽道長講了往事,直到夜深才相繼睡去。第二日,白清逸卻害起病來,渾身不停地哆嗦,直呼好冷、好冷。袁霸驚呼:“牛鼻子料事如神,這白秀才果真害起病來。”
倒不是普空道長料事如神,只是懂些醫理罷了,乃中醫所講的“望、聞、問、切”,普空道長初見白清逸之時,便已望出倪端。原來那鄧強在押解途中,一心要害白清逸的性命,除了打罵之外,還偷偷在食物中加一些亂七八糟之物,倒也不敢下猛藥直接害命,只加些巴豆類的東西,既能讓白清逸莫名其妙地死去,又不讓人發現,當真歹毒至極。
普空道長坐在旁邊,為白清逸把脈,一語道出病因:“禍從口出,病從口入,這位白相公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因腹內堆積穢 物,才害了這發冷之症,若是服下貧道的還魂仙丹倒可以將穢 物吐出,如今只能開個方子,抓些草藥吃了,再慢慢調理身子。”
袁霸卻是不信,笑道:“牛鼻子又不是書生肚子裡的蛔蟲,怎知腹內有穢 物?”普空道長並不生氣,捋著長鬚說道:“身體各個症狀,皆在脈中,只需懂得其中道理,便知病症。”袁霸來了興趣,問道:“倒說說看,怎麼從脈中看出病症?”
普空道長答曰:“脈搏出於心臟,可分浮脈、洪脈、長脈、短脈、芤脈、散脈、沉脈、微脈、伏脈、弱脈、虛脈、牢脈、革脈、遲脈、緩脈、結脈、代脈、澀脈、數脈、疾脈、緊脈、弦脈以及滑脈……各脈皆有象,各象皆有症,比如這浮脈之象:輕取即得,重按稍減而不空,舉之有餘,按之不足,故浮脈之人,乃體虛,衛氣弱之症也……”
袁霸一句也沒聽懂,卻點頭說道:“原來是這個道理,俺聽明白了。”這袁霸為何要不懂裝懂?原來自從見過老道本領之後,想要拜師學藝,又怕普空道長嫌棄自己太笨,不肯相授,才裝出有慧根的樣子。
先不說袁霸一心在普空道長面前套近乎,且說鄧強自願領了藥方去城裡買藥,來到藥鋪,也不按方子抓藥,只將發冷之症故意說成了發熱之症,買好藥之後又親自煎了,餵給白清逸吃。白清逸吃了兩貼藥,病症仍不減輕,反而加重。老道暗暗驚奇,檢視了藥渣,才知吃錯了藥。鄧強百般狡辯,胡說在路上丟失了藥方,藥店掌櫃另外開了一副發冷症狀的藥方,並抓了藥。
普空道長搖了搖頭,並不與鄧強爭辯,只將白清逸上衣脫了,拿出一個布包,包中盡是細小銀針,欲施手治病。袁霸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暗器?”老道白了一眼袁霸,解釋道:“此乃針灸用的銀針,《黃帝內經》有言,‘藏寒生滿病,其治宜灸’,白相公的發冷病症,只能用針灸試試了。”
袁霸將黃帝聽成皇帝,又驚呼:“嗐,原來是皇帝說的,想不到當今小皇帝還懂得這些!”袁霸鬧出笑話,令人忍俊不禁。此時,白清逸咳嗽起來,病情危急。老道催人暫先離開,自己需在安靜之處為人施針,針灸過後,白清逸病情好了大半,竟能下床走路了。
邊關吃緊,徐鎮江、林暉、梁和順等人先啟程趕往大同,留下李邦武、鄧強二人照看白清逸。眾人離去不久,袁霸卻返了回來,找到普空道長,神秘地道:“道長道長,俺跟你商量個事。”
普空道長問袁霸:“何事?”
袁霸見四下無人,當即向普空道長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說道:“俺願拜你為師,你將那些厲害的功夫教給俺。”
普空道長搖頭笑曰:“貧道有七個徒弟,武藝都不及你……這厲害的功夫,不單單靠拜師就能學來。”
袁霸問:“那卻要從何處學來?”
普空道長答道:“貧道自少年從軍,征戰沙場二十餘載,這武藝便是從沙場中學到的。”普空道長的七個徒弟主要學習修身養性之法,武藝自然比不過好戰鬥勇的袁霸,而沙場征戰又非江湖上的打架鬥毆可比,老道出神入化的武藝,當真是從沙場中練就而成。
袁霸半信半疑,心裡埋怨牛鼻子小氣吝嗇,嘀咕說道:“不肯教俺便直說,還找來諸多借口……像你所說,那些打仗幾十年的老兵老將,豈不個個厲害無比?”袁霸之言不無道理,普空道長竟無語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