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惹官司邊鎮充軍(第2/2頁)
章節報錯
那家丁說謊話隱瞞事實,本就心虛,又見李邦武炯炯的目光,心裡更加害怕起來,吞吞吐吐答不上話。忽見,劉大人怒拍驚堂木,卻是罵捕頭李邦武:“混賬東西,本官判案,你卻三番兩次地阻擾,這府尹之位,乾脆由你來做!”見劉大人發怒,嚇得李邦武磕頭謝罪。劉大人又問白清逸,道:“本官問你,沈大寶被打成痴傻,究竟是你所為,還是那陳實所為,或者是你二人共同所為?”
白清逸聽聞陳實逃走,毫不知其中的隱情,便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道:“乃小生一人所為,與陳實無關。”
劉大人又問:“那陳實是否你的同夥,他現在人在何處?”
白清逸答道:“小生與那陳實不過萍水相逢,分開之後,便不知他的下落。”白清逸雖然好心包庇陳實,反將疑點掩蓋,至於陳實身在何處,除了沈府之人,再也無人知曉。
劉大人轉頭問李邦武:“李捕頭,犯人已經承認罪行,你還有什麼疑問嗎?”李邦武心裡雖還有疑慮,見犯人已認罪,也不便再為白清逸辯護。劉大人當堂判了秀才白清逸流放大同邊鎮充軍,讓犯人畫了押後,又指派李邦武及另一名衙役遣送。
朝廷在北境設立九個軍事重鎮,乃遼東鎮、薊州鎮、宣府鎮、大同鎮、太原鎮、延綏鎮、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稱為“九邊重鎮”,各鎮派重兵把守,以御外敵。
除去案情疑點不說,劉大人將白清逸判了邊鎮充軍,倒也公正。豈知,沈府老爺溺愛獨子,如今獨子被打成痴傻,恨不能將兇手定了死罪。公堂之上不敢違抗府尹大人的判決,待退堂之後,沈府老爺悄悄請來負責押送的衙役鄧強。
沈老爺將鄧強請入府中,以好酒招待,又贈送百兩銀子,將所求之事說了。鄧強剛剛嚥下一大口肉,摸淨嘴巴後,卻將桌上的銀兩推了回去,說道:“非是小人不肯相助,實乃有些難辦,這些銀子還請沈老爺收回去。”
沈老爺猜是銀子給的少了,便又加了一百兩,問:“有何難處,且說出來聽聽?”
鄧強貪婪地看著桌上的銀子,說道:“往日,押送犯人的苦差都由我和胞弟鄧傑去辦,只因昨日在公堂之上李捕頭得罪了劉大人,卻將這押送之事,指派給了李捕頭……這李捕頭光明磊落,是一條漢子,恐怕不會為了銀子,去做些暗地裡的勾當。”
聽了此話,沈老爺才知鄧強推辭之故,著實有些難辦。思及愛子如今的模樣,沈老爺心如刀割,痛徹心扉,不禁老淚縱橫,哭天搶地道:“可憐我的大寶兒……我的大寶兒命苦啊……”
鄧強扶住沈老爺,安慰幾句,又道:“沈老爺愛子之心著實令人感動……小人若有絕世武功,為沈少爺討回公道在所不辭,可是李捕頭功夫遠勝於我,要想除去那姓白的秀才,需要費不少工夫。”
沈老爺聽出弦外之音,莫非鄧強能想出辦法,遂將銀子直加至五百兩,哀求道:“可憐老朽行將古木,僅剩下這一個心願,還請鄧老弟相助,萬勿推辭。”說完,竟朝鄧強跪拜起來。
鄧強大驚,連忙扶起,道:“沈老爺折煞小人也,且勿悲傷,保重身子要緊。”所謂富貴險中求,鄧強一輩子也未見過這麼多銀子,遂一不做二不休,將銀子收下,說道:“我鄧強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助沈老爺完成心願。”沈老爺萬分感激,問鄧強有何計策。鄧強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只有趁李捕頭不注意時,對白秀才做些手腳,讓他不明不白地死去……押送途中,犯人意外身亡也是常有之事,就算李捕頭有所懷疑,只要不被抓到證據,也不能將我怎樣。”沈老爺大喜,又對鄧強感激一番,並說事成之後還有重酬。
第二日,三人啟程,李邦武雖是受罰才做這押送之事,卻無愁慮,只因大同邊鎮有一位故友,平時只有書信來往,幾年也難見一面,正好可借這次公務,與故友相見敘舊,反而滿心期待。
出城走了數十里路,至一處樹林,但見叢林密佈,遮日避光,林中路徑崎嶇,極難行走,鄧強“噗通”坐倒在地上,喘著粗氣,說道:“我實在走不動了,且先歇歇再走。”李邦武正有此意,席地而坐。徐徐山風,吹得格外涼爽,鄧強不禁眯著眼睛,打起盹兒。
大汗淋漓,恰逢山風,實乃舒暢之事,白清逸清爽了片刻,卻有了些涼意,眼見旁邊不遠處有一縷陽光,照在地上有簸箕般大小,遂站起挪動身子,想要躲在陽光底下圖個暖和。卻不巧,鄧強聽得響聲,睜眼醒來,喝道:“賊秀才,竟敢趁機逃走,看打!”說著便掄起哨棒打去。白清逸戴著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鎖,背上受了一棍,忙解釋道:“鄧兄住手,小生並無逃走之意,只想挪動身子曬曬太陽。”鄧強哪裡肯聽,掄起哨棒又一頓打,只因李邦武在旁看著,才不敢下痛下殺手,心想著,即使一天打他一棍,也要讓秀才死在途中。打了片刻,鄧強收起哨棒,說道:“且將招子放亮些,若是再打歪主意,老子打斷你的腿,決不輕饒。”
這一路,只需鄧強稍不順意,便來尋白清逸晦氣,李邦武只防著鄧強不鬧出人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過多幹涉,以免與鄧強反目。可憐白秀才名落孫山,又惹上官司,受盡人間悽苦。
白清逸戴著枷鎖,已然行走不便。鄧強卻將包袱掛在枷鎖上,自己圖個輕鬆。白清逸負重前行,走了一陣,鄧強無端一腳飛來,踢在白清逸臀上,口中罵罵咧咧:“這般磨磨蹭蹭地走,何年何月才能到得了大同,還不給老子走快點。”白清逸目光怨恨盯了一眼鄧強,卻又被鄧強一陣腳踢,若不是此刻戴著枷鎖,恨不得拼死反抗,出手掐死鄧強,心裡雖這般想,卻只能忍氣吞聲,低首討饒,眼中泛著淚花。
一路走來,白清逸又苦又累,卻再不敢放慢腳步,生怕鄧強又找自己麻煩。忽地,只見一馬飛奔而至,乃白馬尋主而來,白清逸大喜,伸出臉頰讓白馬舔了又舔。不料鄧強搶過韁繩,罵道:“賊配軍也想騎馬,倒要我和李捕頭走路不成?”為討好李捕頭,鄧強將白馬推讓給李邦武先騎上一段路,自己稍後再騎。李邦武相了相白馬,搖頭推辭。鄧強暗喜,腿一蹬,翻身上馬,正欲飛賓士騁,卻被白馬摔倒在地,翻身又上,依然被白馬摔了下來。鄧強大怒,要打畜生出氣,遂掄起哨棒打在馬屁股上。白馬“咈咈”叫了幾聲,突然踢出一腳,正中鄧強腹部。鄧強倒在地上,疼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轉身抽出長刀,罵道:“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馬’欺,老子不信還鬥不過你這畜生!”
“鄧強住手!馬有靈性,不是誰都能騎,你且將包袱都放馬上,由白秀才牽著白馬行走。”幸得李邦武阻擾鄧強,白馬才躲過一劫。白清逸謝了李邦武,一路與白馬卿卿我我,高興不已。
行了幾日,已走了數百里路,這一日,不知鄧強因何又惱,見李邦武獨自走在前方,離了十丈之遠,遂又偷偷對白清逸使壞,罵了一聲後,一腳將人踢倒在地,手中哨棒一頓毒打。白清逸莫名捱打,問道:“小生又有何錯?”不問還好,問了之後,那鄧強打得更兇,罵道:“老子打你個賊配軍,還需跟你解釋一番麼?”
捱打之際,路上出現五騎飛馳而來,見鄧強下手狠毒,起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心,五人當中跳下來一個黑大漢,長得面如焦炭、肉似黑漆、燕頷虎鬚、濃眉大眼,像極了三國的猛張飛,梁山上的黑李逵。黑大漢搶過鄧強手中哨棒,“咔擦”一聲便折斷了,又單手擰起鄧強,使力扔出丈外。
李邦武急回,喊道:“好漢住手!”
黑大漢脾氣火爆,見李邦武來得迅猛,只道來找自己麻煩,遂轉身從馬背上取來一根豹尾鋼鞭,朝李邦武打了去。李邦武橫刀來擋,只聽“砰”地一響,震的虎口發麻,暗道:“好大的力氣。”不等緩過氣,鋼鞭又已打來,李邦武不敢硬接,一個鷂子翻身躲過,順勢右手揮刀,往黑大漢砍去。眼看柳葉刀就要砍中黑大漢,忽被一根紫金虯龍棒擋住了,乃另一人出手。李邦武以一抵二,毫無怯意,戰了十餘回合,將二人逼退。
“二弟、三弟都且退下,你們不是敵手。”只見馬背上又跳下一名男子,看上去三十五六的年紀,沉穩幹練,身形硬朗,使一杆爛銀槍。黑大漢不依不饒,舉鞭又進。中年男子厲喝一聲:“袁霸住手!”黑大漢袁霸不情不願收起豹尾鋼鞭,朝李邦武罵道:“若不是徐大哥阻攔,俺一鞭打爛你的狗頭!”
中年男子道:“在下徐鎮江,來領教兄臺高招。”不等李邦武答應,但見銀槍一閃,如雪花紛飛,已近身前。李邦武知遇勁敵,使出平生武藝,將柳葉刀揮舞的行雲流水,與銀槍“砰砰砰”撞擊個不停,只見一方如蛟龍現爪,一方似猛虎攢羊,二人交手五十回合不分勝負。這時,李邦武雙足點地,躍到徐鎮江身後,轉手一刀刺去;徐鎮江轉身不及,憑著聞聲辨位的本領,並未回頭去看,只是順手轉過槍頭往後一刺,但見刀至後背,槍抵胸腹,二人的兵器都停頓在對方的要害,打了個平手。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徐鎮江收起爛銀槍,大笑道:“痛快痛快,徐某見兄臺武藝超群,一時技癢,忍不住與兄臺切磋,萬勿見怪。”又介紹了其餘四人,使紫金虯龍棒的乃二弟李源,黑大漢乃三弟袁霸,坐在馬上的是四弟溫飛雲和五弟何文龍。李邦武向五人通了姓名,道了幸會、久仰。
袁霸憤憤不平,看不過公門中人欺壓罪犯,遂問白清逸:“小子,你有何冤屈儘管說出來,俺替你做主?”
白清逸認罪受罰是為了保全陳實,自己心甘情願,倒也算不上冤屈,即便有冤屈,也該由官府重新審判,豈能由這黑臉大漢做主?又見袁霸黑臉怒目,著實嚇人,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地:“這……這……”
袁霸怒道:“蠢才,俺問你究竟有何冤屈,快快道來。”
白清逸搖頭答道:“呃,小生並無冤屈。”
袁霸憋了一肚子氣正沒處撒,聽後罵道:“瞧你小子不像好人,定是做了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之事,看俺一鞭打爛你的狗頭。”說完揚起鋼鞭,作勢欲打,嚇得白清逸縮在地上。眾人大驚,忙喊住手,卻見袁霸手中的鋼鞭並沒有落下。袁霸回眸一笑:“嗬嗬,俺嚇唬這小子的!”
經此一鬧,天色將晚,李邦武一行三人錯過了驛站,又見荒山野嶺,正為吃住之事發愁。徐鎮江道:“往前再走上數里有一處莊園,莊主熱情好客,與在下有一面之交,李兄弟何不同行,晚上還可以互相切磋一番?”李邦武高興答應了,與五位好漢同行。
眾人走了數里,果見一處莊園,莊園頗大,坐落於城郊,附近零散住著幾戶人家,炊煙裊裊,斜陽正濃。徐鎮江叩響門環,許久不見回應。袁霸性急,提著那一根豹尾鋼鞭朝大門敲去,嚷嚷叫喊:“開門開門,徐大哥到此。”每敲一下,大門上便留下一道凹痕,眾人無不驚愕。稍頃,大門“吱呀”開啟,一小廝探出頭來,見袁霸焦炭怒臉,眼睛更瞪的可怕,不禁驚嚇一聲想要縮回去。袁霸順手一抓,將小廝提出門外,道:“快叫你家主人出來迎接。”
徐鎮江喝退袁霸,來向小廝賠禮,小廝這才回去通報主人。又過不久,莊園中急步走出一位好漢,遠遠揮手喊道:“徐大哥,別來無恙?”但見這位好漢長得面如紫玉,相貌堂堂,步伐穩健,雙臂修長,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劍眉如濃墨。寒暄過後,徐鎮江向眾人作了引薦,又將袁霸打壞大門之事,賠禮道歉。這位好漢姓林,單名一個暉字,臂力驚人,雖武藝平平,卻是神箭手,江湖人稱“賽李廣”。林暉並不計較打壞大門之事,忙讓小廝將眾人坐騎牽到後院餵養,領著眾人高興入了莊園。來到大廳,林暉向內喊道:“三位兄弟,這位便是我常提起的徐鎮江徐大哥了”,又向徐鎮江引薦了三位英雄好漢:“這三位乃梁和順、西門亮、周榮廣。”
眾人打過照面,互道“幸會”“久仰”之話,袁霸卻不同他人客氣,只催著林暉,說道:“且拿些好酒好菜來吃,俺餓的實在難受。”徐鎮江橫眼看去,罵道:“混賬東西,沒一點禮數,這一路除了打架闖禍,便是吃喝!”罵過之後又來向林暉謝罪。林暉不拘小禮,忙吩咐下人備了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