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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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皇即位後,最先冊封的便是他的這個小妹——如凊公主,寓意她如同甘霖一樣帶給這個久歷戰火已經被炙烤焦灼的大地,帶來了清涼與生機。然而內憂剛解,外患又至,匈奴壓境。
這匈奴也是精明,偏選個中原戰事剛歇,軍民將士疲軟之際才大肆來犯。只怕他也知道,若是在中原群雄鼎立對峙之時,可能會聯合攘外,自己討不得好果子吃。
這剛剛才平息了戰火,換得個太平喘息的時候,若是強戰,先不論兵力糧草是否充備,單是剛平定的楚地和前穆勢力趁機抬頭,便是不得不慎重考慮是否開戰的隱患。若是不戰,也不能由著他匈奴來犯,任人魚肉。那還剩一個法子,外交出使約為姻親兄弟。
此法可行,便能換得至少幾十年的和平,不過讓誰和親便是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結果是怎樣夏謖心知肚明,自她聽說如凊公主起,便知曉她遠嫁了匈奴,不過還是靜靜傾聽,等待著高後的下文。
“楚兒那孩子,自小就懂事。”高後摸了摸夏謖的頭,目光卻未落在她身上,繼續說:“當時都在商議送哪個適齡的宗女過去,但又擔心讓匈奴覺得誠意不夠。而高祖的姊妹中就只剩下楚兒適齡未婚配,你的其他姐姐們要麼年紀太小,要麼就是已經許人。
楚兒多麼聰慧,早就看出了當時大成面臨的難題,主動向你父皇提出和親的要求。你父皇當然不同意,這是他活下來唯一的胞妹了,怎麼捨得讓她千里遠嫁那蠻荒之地。楚兒態度卻非常堅決,說處她之外別無他人可去。
‘哥,你不捨這小的手足之情怎可換得廣原之上萬家團聚。今烽火初平,再經不起折騰,唯有這和親的法子。除卻這血緣親疏的關係,我信以我的才能定讓匈奴與大成交好。若是換了他人前往,只怕應付不了那匈奴的單于。’
楚兒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將當時的局勢又分析一番,自恃能夠打動那克魯單于。高祖不得已同意,終是讓她去了。”
高後重嘆一聲,含著無奈與對過往的追念。
“這些年也是偶有家書,報得個平安。近來年歲也大了,對那西域的物候愈加排斥,信中只說身子不似從前了,也不知現在是個怎樣的情況。辰兒啊,你可知阿孃為何要跟你講這些?”
夏謖本沉浸在故事中,一邊拼湊著聽聞過的如凊姑姑的形象,突然被問道,有些沒反應過來,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應是告訴孩兒這安樂得之不易,更應該分外珍惜,去往崑崙求學更應當勤謹,學有所成才好輔佐未兒。”
“是有這樣的意思,不過還有一層你沒有理解到。你看楚兒,可是當時最尊貴的公主,先皇最疼愛的妹妹,可是最後為何還是得遠嫁他鄉,得了個和親的下場?”
“不是如凊姑姑自願去的嗎,捨生取義吾輩楷模。”
“非也,若是當時大成再強大些,又何需用公主金帛去換個偷生的安寧。楚兒說是自願去的,可若是她不願意,最後也依然會是這樣的結果,不是誰的選擇是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現在雖國力不似開國之初,但說是繁華比之前穆盛時,仍是雲泥之別。上次你也見到了,匈奴的氣焰囂張,偏就真還沒個辦法,還得忍讓。若是他們又要來請婚約,下一個送去的公主又能是誰啊!”
高後似是在感嘆,又像是在提醒。夏謖不由得一陣心慌,自己的身份絕對是最能符合和親條件的,但,甘心嗎?
“其實讓你去崑崙學習,不光是習得道法妙理。辰兒,塵微先生也是能排在榜首的武學大家,阿孃還想讓你學武演兵。眼下這地方諸國無不是兵權在握,離散了中央多少力量,若是有什麼舉動,便是腹背受敵了。
阿孃想你日後能拿得起那虎符,一是可幫未兒分憂,二是也不想讓楚兒的悲劇重現。論謀略,楚兒之能的確眾多士大夫都不能比擬,但她的結局也說明了這樣阻止不了悲劇的發生。阿孃的苦心即使現在不明白,日後你也會想通的,只一點你得牢記,無論有多苦多累,你必須跟著塵微好好習武研讀兵書,切勿因貪一時之樂而誤了日後的前程。”
“孩兒明白。”
“不,你不明白。記得阿孃的叮囑就好。”
“阿孃,孩兒還有一事不明,還望阿孃講解。”“你說。”“就是丞相太傅講學時說前穆暴政無道,眾多書卷中也記載其驕奢淫逸大興土木,鬧得天下民不聊生,還焚卻百家之書,禁絕先聖之道。總之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可阿孃卻講前穆繁榮國力鼎盛。孩兒不明。”其實自上回在東市被烏珠軍臣嘲諷,大肆誇讚前穆時,夏謖心中是不信的,卻留了個疑惑。今日又聽見高後說現在國力同前穆比如雲泥之別,不由得喚醒了心中的不解。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高後的預料,她沒有想到夏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樣向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這政治中的詭譎,她是否以後會不再相信師長的一些說法。但是顯然這並不是皇家需要考慮的事情,這些隱藏的秘密在他們年長些時便會露出它們真實的面貌,或許同它們的外貌有所出入,那個時候已經有了接受它們的準備。
“辰兒,事物有時並不是都向所說的那般,有些事情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穆,極為強盛,不假;極為殘暴,也不假。它的盛是百年間積澱所成,衰卻是一息之間。離得太近了,只能見到它陰的一面,而遮住了陽的一面。
穆,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諸侯,掃**,並天下。外退匈奴,內安四海,確一世之雄。然,肆意徵派賦役大修宮殿陵寢園囿別宮,又嚴刑峻法,稍一差池便連坐伍什九族,人人自危。二世無道,夜夜笙歌,任奸佞當政為禍百姓賣官鬻爵。民無壯丁耕種,皆為婦孺老嫗操持,雖是勤勉持家仍不能活。民不堪暴穆久矣,於是揭竿而起。”
“孩兒明白了,這前穆本是強大,奈何作繭自縛,白白斷卻了前程。可是阿孃,為何書本里都不怎麼講他們的功績呢?”
“因為百姓只記得住當下苦難,再就是六國之人亡國未久,還是記得些當時的恥辱。”還有就是當政者只想讓他們看到前穆的暴政,這一點高後未講明,現在讓她學習這為政的技法還是過早了。
“天色不早了,孩兒不打擾母親休息了。”
“去吧。”
夏謖對於這個答案還並不滿意,但看到高後明顯的倦態自知已經過去了許多的時候,不願再繼續打擾,就此打住回宮去了。反正日後時間還長,這些個問題等自己慢慢去琢磨。
另一邊,夏奉每一會兒就派人去看夏謖回來了沒有,後來實在是太晚,怕阿姊回來時自己已經撐不住睡過去,就索性直接到蘭芷殿等了。
夏謖回來時看見靠在案屏上睡著的夏奉,不由得有點想笑,叫醒他讓他趕緊回去休息了。
夏奉見夏謖回來,一把將她抱住,說什麼都不願意回去,偏要在蘭芷殿休息。還說什麼明日後就見不到阿姊了,自己會很想念的,說著說著想是動情了,涕淚蹭得二人滿襟都是。夏謖哭笑不得,拗不過,只得同意了。
夏奉本打算著同阿姊徹夜長談,聊到第二日早朝,誰曾想著實太困,一沾床便昏睡過去。橫趴在床上,佔了夏謖的位置,只好叫白鴞青鳶將他擺正,夏謖這才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