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侍讀,我倆先將口供核對一遍,我回刑部也好交差。”

“好。”鬱儀將自己寫好的口供遞給秦酌,抬起頭時與張濯目光相碰。

他的唇角不露痕跡地勾起一個極微小的弧度,而後轉開了目光。

*

那日傍晚,回到住處之後,鬱儀便將自己反鎖在房中。

她展開宣紙,提筆寫下了“謝雲華”三個字。

這三個平平無奇的字組合到一起,便是興平十年到二十年時的一場驚天大案。

首輔謝雲華因通敵之罪滿門抄斬。此案牽涉甚廣,劊子手的大刀都砍得捲刃,西四牌樓外血流成河。

她掏出一塊白玉玦和這張宣紙放在一起,用食指的指腹輕輕摩挲著上面鏤刻的芙蓉花。

她的目光落在紙頁上,直至門外響起了叩門聲。

“誰?”鬱儀將這張紙揉成團取下燈罩點燃。

“是我。”

聲音平靜如溶溶月色。

是張濯。

鬱儀顯然沒料到他會來,待紙頁燃盡後開門迎他進來。

張濯身上仍穿著官服,就連鬢髮都一絲不亂。

背後是濃郁粘稠的夜色,以及頭頂一輪清清冷冷的下弦月。

“張大人。”鬱儀為他倒了杯茶,“這些還是上回張大人贈我的顧渚紫筍。”

她的住處乾淨又簡素,一眼能看到頭。除了床和櫃子之外,也只有窗前的一張條桌上擺了些筆墨文房。

窗臺上養了幾盆花草,有兩盆已經打上了花苞。

鬱儀就這樣潔淨又簡單的生活在這方寸之間。

她換了官服,穿著直裰,長髮束入髮帶中垂在腦後。此刻倒是的的確確能看出幾分女孩的輪廓來。偏她自己渾然未覺,也為自己倒了杯茶。

房中只有一把椅子,她讓張濯坐在椅子上,自己便在床沿邊上坐了。

張濯攤開掌心,將手裡的東西暴露在鬱儀的眼前,是她塞給吳閱先的藥。

“你可知道,若這個東西被司禮監的人拿到,會是什麼下場?”張濯不曾高聲,語氣也很平靜,鬱儀卻聽得出他言語間不自覺流露出的訓誡,“吳閱先是要犯,在陛下為他正名之前,他都是要犯,縱然你知道他無辜,你都不能去憐憫他。太后的性子你明白,那是縱然錯殺也不容放過的。”

張濯有時不願去看鬱儀的眼睛。

總讓他想起年少時在馬市上跟隨父親挑選小駒。

在一群高頭大馬間,幾頭小駒安靜、清澈地擠在中間。

像是能聽得懂他說的每一句話。

喜歡吃糖飴,會用毛絨絨的頭顱蹭他的手。

它們幼小的馬蹄上還沒有釘上蹄鐵,走起路來也不像烏駁馬那樣得得有聲。

卻讓人憐惜,不忍心傷害。

鬱儀的目光落在張濯手上的藥瓶上:“所以張大人在一開始就不讓我插手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