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廣寧聞言方笑:“蔣大人可是曲解了。”

“那請大司農說說我怎麼曲解了。”蔣公錯持正不動。

“侯爺心裡一直以官家為重,如有事相求於你自然也是為了官家,你且請放心,你們官員之間所傳的,未必是真,許多事情,還要親力親為。”江廣寧意有所指,又拿眼睛瞄了尉大有,尉大有本不作聲,此時接了話茬道:“如果蔣大人不信伯嶽侯,不如聽我一言。”

“尉兵部?”蔣公錯冷冷一笑,“我倒不知道兵部怎麼也和伯嶽侯交好了。”

尉大有搖了搖頭,遂道:“我兵部依然是中立,只是今天這事,我需要跟蔣大人說個清楚,官家有意讓太子辦一件案子,案涉之人為南倉裡羈押的辛世雙。”

蔣公錯一愣,即喃喃道:“又是辛世雙。”

江廣寧何其敏銳,遂問道:“蔣大人這意思是,有人跟你提過這個人?”

蔣公錯警覺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接手司刑寺不過月餘,很多案宗都沒看過,但是郭密如留下的記檔,曾有一個人頻頻到獄中探望辛世雙。”

“是誰?”三人立時緊張。

蔣公錯環顧三人,這桌上無有可信任的人,這等事情他們緊張著急,自然是關係重大,心裡自是不能不多留個心眼,因是道:“正是司馬王馳。”他沒說假話,可也沒說真話。郭密如留下的記檔本,探望提審辛世雙的人當中,王馳最頻繁,可這也有皇帝的授意。可是,除了依令提審之外,還有一人探望最多。這個人,便是如今兵發登州的尹出雲。

這件事,他只同高爵一人說過,畢竟知遇之恩,讓他只信任高爵。別看這個蔣公錯為人剛正,卻不是愚直,他很懂轉圜用計,但是內心卻始終秉持一杆秤,那就是為了國家。

“王馳?”伯嶽侯嘟囔了一聲。他是知道王馳奉命提審了辛世雙幾次,卻不知道還曾屢次探望。如果真是如此——

“蔣大人,你可別錯了主意,”伯嶽侯頗有深意地一笑,“大司馬如今可是朝廷倚重之臣,將來太子登基,可是要一人之下的。”

他心裡並不完全相信蔣公錯,此時將王馳搬出來,要麼就是他如實所言,要麼就是他為了迷惑自己的判斷。蔣公錯為人正直,不善陰謀,此話有八九分可信,如他所言是真,王馳揹著皇帝和辛世雙見面,其中恐怕是另有所謀。

蔣公錯面目肅然,只道:“我豈是那些搬弄口舌是非的小人。”

“自然,誰不知蔣大人為人,是我小度您了。”伯嶽侯和顏悅色,謙虛道歉。

“伯嶽侯,我現在明白了,你為什麼非得請我走這一趟。”蔣公錯橫眉微沉,終是嘆恨。

伯嶽侯聞言不禁暗中讚歎他的確是個有才之人,只道:“你想明白了?”

“不錯,今天,咱們四人一桌,明天就傳遍朝野,官家旨意到了我司刑寺,我無論怎麼做,都會被疑是和今日有關,你們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這個過程,太子如若真的提審辛世雙,作為司刑寺大監,我必須從旁協理,太子最後的決定,與我更是相關,如果我沒猜錯,到時候,這個結果如惹怒了王家,則可推在我身上,如惹怒了官家,也可推在我身上,左右不會為難與太子,可是,你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蔣公錯說到這裡,一頓,盯著杯子裡的酒,心裡怪怪的,只覺得這杯酒在搖晃,思忖片刻,遂舉起杯子一飲而下。

他懷疑的對,無論這些人今天見不見他,到時候要輕易推罪到他身上,容易得很,這一來,倒很像是伯嶽侯故意引火上身。

“蔣大人。”伯嶽侯微側身形。

蔣公錯愣住了,這一刻,他心裡本就剛強的那道不與奸佞為伍的屏障開始動搖。東都內,人人都忌憚和厭憎的伯嶽侯,此時好像是一座佛像,且立身在絕壁之上,日曝風吹,殘破不全的身軀上,落滿了灰塵。

“侯爺,”蔣公錯後背涔滿了冷汗,“你贏了。”

高屹與羅沉隔著簾子一直在觀望伯嶽侯等人的一舉一動,始終未見異樣,於是也無聊起來。高屹吃了兩塊杏酥,覺得膩住了,又要了一壺冷水茶,壓了兩杯,才覺得胃口舒服。正這時候,外頭站著的侍女低聲告訴道:“二位公子,今日的帖子已經擬好,請二位公子過目。”原來是遞上來今天節目的單子。

羅沉便應了一聲:“你報來知道就行。”

那侍女說是,遂一一報來,字字腔圓,便如珠落玉盤,清脆貫耳,“酉初,四部曲,麗琴元箏,鮑笛晴簫,徐巡領笳,金聽牙鼓,以《安時》祝,酉時三刻,加笙並箜篌,奏《普濟》賀,五刻,鼓歇,更換琴手,以《萬壽》起,和《古歌行》,班子撤回瑤池,起舞,四趟大舞,《月下》、《打塵》、《慶神》、《雲儼》,至戌時一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