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縷樓裡有“七巧”,操琴的麗姬,彈箏的元三娘,鮑七的笛子,明晴的南簫,徐巡的胡笳,金聽女的小鼓,再有馬玉寧的箜篌,皆名絕天下。她們的手巧,獨當一面,是這毓縷樓的支柱。可羅沉與高屹偏愛那個跳舞的小丫頭,名字叫歡取娘。富貴人家的子弟,浸淫歌舞享樂,從小就會品評女子,各有心得,如同賞畫一般,筆鋒、濃淡、尺幅,都是能說出一二來的。雖然二人年紀不大,可已經明白,要給自己欣賞的人捧場,給自己喜歡的人叫好。

聽完侍女的話,羅沉遂問道:“《打塵》可還是歡取娘?”

“是。”

“那便好。”二人此行就是奔著歡取娘來的,但又時常聽說歡取娘在這裡常遭排擠,很不得志,擔心她會被壓住勢頭不能表演。

正這時,屏風外頭忽然一陣腳步聲,便聽見有人輕叩屏風邊兒,也是一個姑娘的聲音,鶯聲道:“二位公子,我們家小姐讓我來遞個話。”高羅二人面面相覷,也是立時明白過來這是旁邊的二位公主派來的。

“你且說。”高屹先應道。

“是,我們小姐說,今天離了府宅,老爺夫人並不准許,二位公子是相識,還望來日不要在外傳說今日相見一事,否則引惹事端,二位公子也說不清楚。”這姑娘的話語一聽便知是宮裡的人物,說話隱蔽又不拖泥帶水。

高屹便道:“知道了,也煩你回去告訴你們小姐一聲,今日並無此事。”

“公子慧明。”說完,那姑娘便小步離去。

羅沉聽了人走了,才緩緩開口:“這二位公主還真是小心翼翼。”

高屹看著欄杆上描畫的雲紋,金描紅漆,在木頭上栩栩如生,也在他心底婉轉流動。“她們出宮,必得令牌,既然官家娘娘不准許,那麼令牌是誰給的?”

羅沉也是警醒起來,“你什麼意思?”

他最終搖了搖頭,輕輕道:“算了吧,操心太多,反而無用。”不容他自己多想,先按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猜測,遂平息。

“就屬你心眼兒多。”羅沉也不再追問,話鋒一轉,即道:“想吃小梅子燒肉嗎?”

高屹聞言一笑,點了點頭,“還得配一碟刮刀肉。”

羅沉遂吩咐給了外頭的侍女,而正此時,聽得堂中專司時辰報知的小廝喊了一聲:“申時報刻,正四刻。”

兩個人心裡不覺興奮起來,馬上就要開始演出了。

四架齊賓,天色尚明,毓縷樓前便高懸起兩挑風罩子,用娑羅樹製成的杆,綴八根六十四顆珠串,寶傘樣式,卻又不是佛教的寶傘華蓋,內嵌小鈴鐺,遇風則響,玓瓅鏘然,勝過梵音。惠民寺設先從東城更道到西城更道安排了十八僧人沿街潑灑淨水,誦經引眾,皇家特設司僧道,從旁協理。多有商家在門口搭佛臺供香,民眾們也鋪設願案,供放香果。辰光是晚,夕霞才皺,竹司時辰漏了一滴水,方有人擊鼓報知,酉初已到。滿座壓聲,目目盼望,高羅二人吩咐挑起簾子,也向欄杆前攀,便見底下臺子擁簇著侍女,搬抬上去各式樂器,有前朝金陵李娘子的棲鳳琴,南江宋妃的玉試天青,上庸宮廷的朱漆小鼓,皆為珍品。樂器安好,七巧便上臺,胡笳領聲,起奏《安時》。

羅沉一門心思放在這些樂姬身上,而高屹時不時地看向對面,伯嶽侯等人雖專心於曲子,但高屹還是能覺察到江廣寧的眼神在捕捉他們兩個人。

收回眼神,放下杯盞,江廣寧即輕聲道:“侯爺,宮裡也出來貴人了。”

原來他一直打量的是二位公主。伯嶽侯自然也看見了她們,於是道:“不妨事,她們出宮必定有人暗中保護。”

“只是此地人多眼雜……”江廣寧心裡還是多有擔憂。

伯嶽侯心裡也是盤算了一陣,當即道:“你去吩咐外頭的侍衛,警醒起來,如有意外,立即看住毓縷樓四周,以防萬一。”

江廣寧當是離席,出去吩咐了。待等出了門,和侍衛互通一番,正打算回身進去,忽然不遠處的懷安坊傳來一聲悶響,似是什麼倒塌的聲音。而後一陣騷動,不少民眾因此震驚,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江廣寧立時察覺不對,連忙命令著侍衛:“快將此樓圍住,嚴守門窗,見到可疑之人,務必拿下。”

這東都,許久沒有這種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