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赫如何不知道皇帝是在試探他這個大博士,想到此處,不由倒吸了一口氣道:“哎呀,谷節就在眼前,再從各地擇優,恐怕來不及,而且還需頒訂標準,用以擇優,太傅總是求周全,力求完滿,一時間恐也難謀出個辦法,那今年是不是就辦不了了?”

最後這句問,讓沈可人渾身一冷,血都涼透了。

“臣絕無此意!”沈可人連忙朝皇帝跪拜。

皇帝溫溫一笑,對他道:“你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今年新辦,事出倉促,明年的文章會,朕必定採用你的建議。”說完,他轉頭看向薛赫,“太傅是擔心這次文章會籌辦不周密,既如此,此次文章會,御照司便不摻和了,讓太傅與文嗣院一起主辦,待會,薛卿你和他詳細說說,文章會的詳情。”

薛沈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低頭喏喏稱是。

“好了,都退下吧,朕一會兒還要去一趟東宮。”皇帝揮了揮手,二人便同時告退。

薛沈二人離了明政殿,一齊往宮門走去,薛赫心有餘悸,忡忡道:“太傅今次前來,可也是為了羅明?”

沈可人附是,即道:“你我二人,一個是文嗣院大博士,一個是東宮太傅,一個執掌大魏文科,一個負責帝子學習,都是文中要職,文章會對大魏,有益無害,只是咱們也都明白,陛下與皇后,並不是為了真正的文章會。”

話至此處,二人心照不宣地停下腳步,薛赫四下一看,方輕聲打住,“哎,太傅慎言。”

沈可人亦是嘆氣點頭,“皇后中意薛家長孫為太子伴讀,滿朝皆知,而今,陛下中途生變,讓羅大監的庶子充任伴讀,皇后心裡難免不服,更重要的是,這個孩子剛來東都,名譽遠不及其是,無論怎麼看,陛下都不像是擇賢良之士,而是像過於偏寵羅大監。”他看似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卻立時點醒了薛赫。

他幡然大悟,眼裡明快起來,“太傅說的是。”

“我就是擔心羅家與你們薛家因為此事再有了嫌隙,可就是得不償失了。”在沈可人看來,文章會雖然是帝后二人擇優之角力,可終究傷了薛羅兩家的親善。

“我又能怎麼辦,剛才明政殿上你也看到了,陛下也在試探我。”薛赫實在頭疼。

“這件事你主理,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沈可人這句話略慰他的煩憂。

“有太傅這句話,我也稍稍寬心了。”

“且安心去做,不出了紕漏,咱們就只看陛下與皇后,如何安排吧。”沈可人愁眉長展,極目遠天。

羅家兄弟二人下了學便來到天門榜處,擠進了人群之中,才看到張貼的名單告示,頭一個便是羅明。

“哥……”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第一個,羅明有些慌了。

羅沉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別人他不認識,薛其是,那可是名揚東都的天才,東都誰人不知,薛家此子,三歲由文嗣院啟蒙,五歲在國史院讀史冊,七歲能成文章,十三歲舌戰東都國學監群生,十五歲便考入國學監為直學士,令人稱羨。而今已經十七歲,馬上就是及冠之年,而他的名字,赫然就在羅明之下。

“走,咱們先回家。”羅沉拉過羅明,二人走出人群,上了馬車,羅沉吩咐一聲回府,馬車便轆轆而動,壓過了蹤跡紛雜的路面。

羅沉坐在車內,心情複雜地看著羅明,隨後寬慰道:“咱們也都聽沈太傅說了,這次文章會不過就是大家對坐敘話,可能就是因為你要做太子伴讀了,為了給太子面子,才把你放在第一位。”

羅明此時並不知道薛其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只覺得心裡突突的不安生,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樣,墜得難受。

“我總感覺自己惹了禍。”羅明垂頭喪氣。

“這叫什麼話,你不過就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只是比別人做得都要好,才會被人注意,你沒看見,時不敏最近多眼紅你。”羅沉並不覺得自己的弟弟惹了禍,反而他引以為榮。

羅明低頭不言,從箱子裡拿出半塊餅來,攥在手中,不知道是吃還是不吃。羅沉看著他,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胖臉,小聲道:“你放心,不管你出了什麼事兒,哥永遠站在你這邊。”

羅明的兩雙眼睛立時溼潤起來,巴巴地看著羅沉,好似那淚珠子一不小心就能連串掉下來似的。

他使勁兒點了點頭,而後咬了一口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