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僉事嘆了口氣,“這文嗣院,少更大事,不問瑣碎,如此難堪。”他的話不錯,自從薛赫領文嗣院以來,嚴令修書,眾人幾乎是遠權鬥,只做讀書聖賢人。這次有些手忙腳亂了。

趙惜寧也正是知道,不想禍延無辜,而且皇帝有心讓御照司參辦,自己的職責所在,這才走了這一趟。

“陛下今次行事,實屬罕見,不過文章會確實沒有諸位想的那麼複雜,與尤濟事一案無關,你們可能也不清楚,文章會是長門宮奏請的,王皇后的心思,你們不是不知道,無非就是為了太子伴讀一事,文章會要淘選英才,不錯,可更緊要的,是為了選出來這太子伴讀的位子,究竟誰來坐更合適。”趙惜寧幾句話便挑明瞭要害。

薛赫等人恍然大悟。

“司鑑救我呀!”薛赫如釋重負。

“陛下命御照司協理,下官自然盡心竭力,況且文嗣院是何等聖賢清白之地,還不至逆了龍鱗。”趙惜寧說到最後,言語便有些落寞。

“我等心中有數了,勞煩趙司鑑跑這一遭了。”薛赫心中嘆氣,十分不忍。

是夜,文嗣院便將名冊遞交了明政殿。

皇帝是有夜讀的習慣的,非至亥時不寐。名冊送進明政殿時,王皇后正巧也在。

“陛下,文嗣院的名冊送到了。”大責太監舉著名冊來到書案前,雙手奉上。

皇帝不禁蹙眉,嘖道:“這麼晚了,文嗣院可真能熬的啊。”

大責太監遂道:“陛下知道薛博士的性子,您的命令,文嗣院從來都是緊著做好的。”

皇帝一手接過來,瞧了瞧封面,不免道:“你呀,總是為這些個老糊塗說話。”

“奴不敢。”大責太監面色微動,卻復又沉靜。

“做完是做完了,做的好不好——”皇帝看著這冊子並未翻開,“皇后,你且看看。”話音稍落,他便轉而把名冊遞給了一旁的王皇后。

王皇后看了他一眼,旋即接過手來,也不抬頭,吩咐著大責太監:“審公公,找幾個人把這合殿的燭花剪一剪。”

大責太監即刻領命退下。

王皇后翻看著冊子,上面不過寫了幾十個人的名字,卻都附上了籍貫、年齡等條目,可謂十分詳盡。她粗略略看過,細細瞧了幾個人,不住點頭,讚道:“這事兒還得是文嗣院來做,大博士這名冊擬得很好,這些人都可謂是我東都的才俊,如能請到,此事便是功成了。”

皇帝靜靜看著她,並不表態。

王皇后又看了幾眼,頓覺有些不適,遂放下名冊,正好與皇帝四目相對。“陛下?”她有些疑惑。

“嗯?”皇帝眼波纏傳。

王皇后思定,只笑道:“陛下讓臣妾先看名冊,可是已經對此名冊有數了?”

“皇后何出此言?”

“其實,東都的青年才俊也就這些人,這兩年來,為了給太子擇伴讀,臣妾早已把他們的事兒熟稔於心,我不過是一介後宮婦人,尚能一一羅盡,陛下位在九州,官至天下,定是更加明察。”王皇后微一挑眉,滿面含春。

皇帝頷首,順手拿起案上的一串金珠,捻在手裡,逐析道:“從前薛赫提議修文冊,朕便了解了一二,明察倒也算不上,天下之大,六縣之廣,朕已經焦頭爛額,心也不在這些小人物身上。”

王皇后輕輕搖頭,“哪裡是小人物,這裡面保不齊就能再出一個沈可人、薛赫這等的大人物,更保不齊還有伯嶽侯、廣勤侯這樣盛名的世家。”

“皇后慧察。”

“陛下打趣臣妾,誰不知草窠雖陋,能生王侯將相,趙漢天子不還是鄉野小民出身嗎?”王皇后將名冊擱在了書案上。

皇帝莞爾問道:“難不成這裡面也能出天子?”

“陛下是天子。”王皇后此言意味深長。

皇帝聞言一愣,但也立時以掌拊股大笑,“你啊你,總是和朕作對!”

“臣妾說實話罷了。”

皇帝猛然皺眉,睛光狠絕,反問道:“朕就奇怪了,你今天就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王皇后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皇帝只覺得不可思議,他凝目對著王皇后,心裡有些疑惑。未幾,他拿起了名冊,翻開了第一頁,方才提吊著的面目立刻沉下來,這名冊第一個名字,赫然寫著薛其是的名字。

“當真是老糊塗!”皇帝狠狠摔了名冊在地上。

王皇后這時才開口勸道:“薛博士是按照名聲遠近來排名次的,算不得糊塗,實事求是罷了。”

話音未落,皇帝刀子似的目光便落到了她的臉上,“朕,當以為你沒有派人去過文嗣院。”

“臣妾是沒有,可是陛下自己派了人替臣妾去過了。”王皇后減淡了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