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時安靜下來,只聽得外頭陣陣風聲撲著窗門,空暇之間,還能聽見一兩聲燭花爆掉的聲音。

皇帝斂起神色,從筆架上取下硃筆,口氣也冷淡了許多,“給朕撿回來。”

王皇后便起身走到書案前,將名冊撿起,奉到皇帝面前。

“陛下何至於生氣,這不,還得您的硃批?”

二人對視良久,皆是無聲。

翌日,天青影下學,文章會的訊息便傳遍東都。天門榜上張貼大告示,並附上與會才俊的名單,頭一個,便是羅明。昨夜皇帝硃批,只將羅明的名字提到了第一,薛其是位列第二。

這帝后二人,心裡都清楚得很,這次文章會,最主要的那是為了讓薛羅二人一較高下。

原本早朝提到此事,沒有任何異議,有些顧慮的言論,也都被皇帝一一壓下。沈可人本想就此事好好與皇帝商議,誰知高爵先一步與之商討尤濟事之案,他便不得空,只得先回學堂。而後一下學,便匆匆趕到明政殿,是時,皇帝正在吃享膳,也就是休息時候吃些點心,喝一些湯品。

“太傅急匆匆趕來,所為何事啊。”他明知故問。

沈可人叩拜之後,緩了緩氣息,稱道:“陛下,谷節文章會,尚欠周全考量。”

皇帝吃了一口酥,抬眼看他,遂將手裡的半塊酥餅扔到了盤中,一旁的宮娥遂遞上浣手布,皇帝簡單擦了擦手,點了點頭道:“聖旨已經傳到文司,太傅若有疑慮的話,來人,去把大博士請來。”

聰明如沈可人在得知訊息時就猜到了,這是皇帝布的好棋。

“太傅,坐,坐坐坐,別站著了。”皇帝話音未落,一旁的小內監就搬來一張凳子,讓他坐下。

“謝陛下。”

皇帝方又拿起那塊酥餅,吃了起來,“正好,你先和朕說說最近太子的情況吧。”

沈可人略略低頭,答道:“太子最近學習很用功,也很善問,臣見他書法也進益不少,聽說皇后娘娘還給太子尋了一個書畫老師,是五曇縣的人,太子每日都要去學習兩個時辰。”

皇帝聽後微微頷首,“書畫雖好,終不是治國之道,他是太子,總是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怎麼能行,”他轉而道,“朕平日裡見皇后不是這麼不悉大體的人,怎麼能讓太子一天到晚學這些東西。”

沈可人不敢言語,沉默噤聲。

“你說,皇后怎麼想的?”皇帝也是思忖片刻,才問了沈可人。

“回陛下,臣以為,書畫乃養心怡情之道,不可革除,既然太子有這方面的天賦,不如留作平時的興趣,也好勞逸結合,不至於學習太累。”沈可人這套說辭滴水不漏。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他,一字一句道:“還得是你!”

“臣,實話實說。”沈可人深諳為臣之道。

皇帝沒有再說話,君臣二人便就此安靜,等候著薛赫的到來。半個時辰之後,薛赫匆匆趕來。

“陛下萬歲。”他行禮而後起身,又與沈可人見禮。

皇帝遂道:“想必朕的旨意已經傳到文嗣院了,薛卿,你主理此事,太傅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薛赫看向沈可人,心裡也明白他的腹疑,只是文章會不得不辦。皇帝昨夜硃批更改名次順序,他已知觸動龍鱗,今次明政殿,更要慎言。

“不知太傅有何疑慮。”薛赫戰戰兢兢。

沈可人也尊重他的地位,遂拱手問道:“文章會的名冊可是文嗣院擬定的?”

薛赫稍作算計,便答:“文嗣院的文冊向來備全,擬定名冊不是麻煩事。”

“既然如此,我倒想問問,因何只擇洛陽才俊?”沈可人不及薛赫回答,轉身便對皇帝稟道:“陛下,臣以為,谷節文章會實在是創世之舉,可比逢望評,如能年年延續,必然壯大我大魏之文氣,可是,此中利弊,不得不一一道盡,臣看今次與會名冊,盡是高門大戶,沒有一個布衣百姓,臣以為,應從六縣保學堂擇優進冊,讓此舉福澤我大魏全國。”

這話既卡住了薛赫的喉嚨,更塞住了皇帝的嘴巴。

皇帝並不生氣,因為沈可人所言句句在理,他倒不是沒有應對之言,只不過,他實在想看看,這個明哲保身的文嗣院,會如何對答。

“太傅所言極是,薛卿以為呢?”一句話便將難題拋給了薛赫。

薛赫頓時汗顏,只覺得腳底麻癢,站立不安,面目雖然肅穆,卻還是喘息片刻,應道:“言語恐有頂撞,但請陛下天赦。”

皇帝知他忌諱,即道:“赦。”

薛赫看了一眼沈可人,不免佯作露笑道:“依太傅的意思,是要大辦?”

“大辦特辦。”沈可人自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