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皇帝心內頓有盤算。

“不錯,該是薛其是,沈可人還算得力,只不過——”他一頓,“送到朕這兒來,就不是他了。”

王皇后雖然不解其中關節,但也明白這場文章會,沈可人也參與謀劃,“陛下?”

皇帝並不理會她,下令給大責太監:“傳朕旨意,羅明之篇徹通今古,另闢蹊徑,頗有趙漢遺風,是為此番文章會之首篇,薛其是,列為榜眼。”

他複道:“朕要見見高青齡。”

明政殿的旨意傳到了帝子臺,在場諸位無不心內藏驚。魏敬一接旨之後,遂將聖旨交到沈可人手裡,並道:“今日文章會,資文重事,允曉允執,厥中秉正,爾盡傾灑文海,立絕高峰,當是世代學範,堪為文表,今日,仰承明政殿聖諭,天恩直賜,擇選文章會頭等頭篇,是為羅明之文。”

滿庭譁然。

更有一些文人高聲抗議,急道:“我等深覺薛其是公子的文章更勝一籌,還請太子殿下、太傅大人、薛大博士明鑑!”

不等魏敬一回話,薛赫便搶先一步道:“諸位,諸位,諸位冷靜一下,陛下聖旨,龍意天裁,自然是聖明的,你們讓我們幾個和太子殿下明鑑,可是陛下已然明鑑,我等皆以陛下的決斷為是。”

話已至此,沈可人也不好再沉默,也站出來,安撫道:“諸位,文章會,不應看在輸贏,而應看在其對文學之功,自今日起,羅明的文章當傳誦天下,你們應當思考思考,自己能否寫出這樣的文章來,不,是你們十歲的時候,是否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來。”

這一句話壓住了眾人,是,在場的雖都是有才學的,但是放眼看去,哪一個不是二三十歲。今日同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去比,是自降身份,更是對自己的折辱。更何況,若論十歲時候的才學,還真不一定有幾個,能比得過這羅明的。

魏敬一早就在這裡坐得心煩,此刻事了,他便徑直離去,留下沈可人與薛赫來處理最後的事情。

眾人恭送了魏敬一,又回來送旨的大責太監才走到高青齡面前,輕聲道:“大姑娘,陛下著奴來請您入宮一趟。”

薛赫就在旁邊站著,遂有些擔心,捏了手心兒問道:“大公公,可是出了什麼事?”

大責太監笑得爽朗,只道:“大博士放心,陛下是看重咱們大姑娘,有要緊的話要說呢,晚些時候,自有奴送大姑娘回府,您不必擔心。”

薛赫這才放下心來,遂讓高青齡跟著大責太監一同入宮,自己又安排了小廝到高府傳話,一來二去,才想著要和沈可人說幾句話。是時,沈可人正好也安排完了接下來的事宜,便先和薛赫道:“大博士,勿要怪罪沈某。”

薛赫明白他的難處,遂道:“太傅言重了,我怎麼能看不透呢?”

“陛下的心意,我等何敢違逆。”沈可人更是抱歉。

“我薛家的命罷了,太傅不必放在心上。”薛赫心情沉重,但是也不好表露。

沈可人略寬慰了幾句,便也告退離去。

外頭的文人才子,屋子裡坐著的飽學之士也都三三兩兩地退場,不一時,這知無盡學堂便只剩下了薛赫、薛其是、羅明三人。

羅明坐得腿都痠麻了,此時正在用手掰著自己的兩條小胖腿,薛其是走上前來,給他搬開了面前的小案,幫他把腿拿了出來。

“謝謝。”羅明只覺得頓時舒服了很多,立即道謝。

薛其是笑了笑,直接坐在了他面前,給他揉著小腿,並問:“你老師是何人?”

薛赫此時站的稍遠一些,不願打擾這兩個少年的對話。他知道,自己的孫兒很久沒有遇到能旗鼓相當的對手了,這何嘗不是一種知音呢?

羅明答:“老師不出名,在句容只是個老先生。”

“哦,那如今你可在天青影?”

“是,正在天青影上學。”

“他們是斷斷教不出什麼來的。”薛其是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倒惹得羅明忽然抬眼看向薛赫,薛赫被這一看,遂有些不自在,心想著晚些回家了再和薛其是說幾句話罷,於是道:“你們聊著,我出去看著外頭的事兒。”

待薛赫一出了門,薛其是接著問:“你怕他?”

“不是怕大博士,是怕說錯話。”羅明低著頭有些怯懦。

“你剛才和我鷹對之時,可是神氣的很。”薛其是頓覺他的可愛之處。便如向著朝陽而生的一朵花,偷偷在背後抹去露水,是一種真實,也是一種無邪。

“那是……那是,”他抬起眸子來,“那是為了贏。”

薛其是也抬眼,二人四目相對,他愣了片刻,問道:“這下你贏了,開心嗎?”

羅明細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那麼開心。”

“為什麼?”

“因為我若是贏了,就是你敗了,你敗了,就是名聲掃地。”羅明見事很犀利。

薛其是停下了手,將雙臂抱起,溫溫笑著,“你我今日初識,我名聲掃地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