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責太監頭前引路,帶她走了隱門。

高青齡跟在他身後,適時發問:“可是陛下今日也駕臨了?”

“並沒有。”

高青齡心裡已經有數,也不再多話。大責太監在一扇紅門前停下,方道:“大姑娘,就是這兒了,奴還要趕回宮中,便不送您進去了。”

高青齡自然道謝,還不忘從袖口抖出一塊銀錠,約莫五六兩沉,“青齡今日出來匆忙,沒有多帶勞什子,今日逢八,寶碗齋的雲片馬上就出屜了,大公公且拿去喝口熱茶,吃點兒點心。”

大責太監笑意逢迎,也不客氣,雙手接了過來,禁不住誇讚道:“大姑娘可真稱得起東都女魁。”

高青齡微微低頭示意,二人各自心會,大責太監稱禮告退,高青齡便推門進了書堂。這裡正是書堂的背面,高青齡並沒有立即走到正堂去,她站在這暗處,預備先旁觀此間動態。還不及她站定身子,便聽見一聲金鑼,她渾身一震,便聽見了外頭的高聲。

“燕啄,興!”

薛赫朗聲宣道,內堂一時就緊張起來。一名小書童便將一片竹簡送到了羅明面前,上面寫著一個書名——《雅言章》。

“羅明,出首句,釋義,薛其是,對文,釋義。”

大小六氏、三言三論、三章一律,羅明頓覺有些混亂,他緊緊盯著這片竹簡,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眾人都看著他,以為他在周詳思慮。

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薛赫不禁搖了搖頭,敲了一聲鼓。外頭的看客也正納悶,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言不發?難不成他沒讀過這《雅言章》?沒讀過也是正常,不過十二歲的年齡,未免太勉強了。

薛其是一臉平靜地看著這個小胖子,他倒是沒想要贏,這場文章會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一場小遊戲,輸贏不重要,做不做什麼太子伴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第二聲鼓響。

眾人又都捏緊了手心,恨不得攥出水來,此情此景,倒比想象中的二人針鋒相對更令人緊張。正這時,外頭陣陣黃雀輕啼,打破了這沉靜的氣氛。羅明聞聲,旋即抬頭,一雙眸子透徹起來。

薛其是眉間一抖,暗道不好。

薛赫手裡的鼓槌眼看著就要再擊第三次,羅明陡然開口:“雅言不智,如在喙之黍,言之於物,不知為智,不言為言。要想成為君子,就必須知道,高尚的言語並不總是能體現智慧,有時,高尚的言語就如同黍米,自己明白卻不說,便如鳥雀吞下黍米,是讓自己受益,而一旦說出口,就像是鳥雀丟了這黍米,在其他鳥兒看來,這是不聰明的,更是矯情的,因此,說話要看對人和事,有的時候,裝作不聰明反而是聰明,一句話不說,卻要比千言萬語都管用。”

整個《雅言章》最精髓的一句話,就是羅明剛剛說的。若是再用其它的言辭去攻訐,得不到好處。

薛其是搖了搖頭,溫溫一笑:“我認輸。”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這就認輸了?懂內情的自然知道,薛其是認輸那是明智之舉,《雅言章》裡,沒有一句話能比過這句話,而且羅明的釋義,更是滴水不漏。

羅明沒有說話,靜靜等著薛赫判定。

十二歲的孩子,能讀到《雅言章》,還能剖析至此,不得不說,足以和十二歲的薛其是抗衡,不過,也僅僅如此了。畢竟,薛其是今年十七歲,比他多讀了六年的書,燕啄圈定了文字,不利於發揮,而接下來的兩環,羅明估計就要失去招架之力了。

“燕啄,畢,羅明獲勝。”薛赫話音剛落,小書童便拿了一根青麥葉放在了羅明面前。

“鷹對,興,請太傅出題。”薛赫伸手請出沈可人。

沈可人靜觀一切,心裡也是緊張,好在,羅明第一環險勝,他遂看定薛羅二人,道:“請以大忌為首,以詩賦文章經注作對。”大忌,就是辯論的主題。《少子言》裡說:人之大忌,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賢不明,不知不敬。此便是要二人圍繞忠孝仁義、賢明知敬來對答,直到有一方敗下陣來。

羅明方才贏了一局,現在心裡自然是不再那麼緊張,但是也並不完全放鬆,雖然玉懷璧叮囑他,不要看得太重,但他仍然想要一決高低。

“羅明。”薛赫的面色平淡如水。

羅明聞聲,方流利道:“然不從父命,不配孝賢,謂子大忌。”

薛其是鳳眼含笑,亦是不假思索,對道:“君子忠而事人,孝而成人,予德予情,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