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浩浩,君大真忠,誠命敬獻,無忌也。”

“世有不悛,上憎君主,如惡身父。”

二人鷹對,十分激烈,誰都不肯鬆口,在旁眾人看得已是入迷,一言不發。廣勤侯家的張先生碰倒了口杯也沒發覺,另有趙先生捻掉了一縷鬍子卻不自知,就連沈可人和薛赫也是聚精會神,不曾有半點放鬆。魏敬一在臺上凝神屏氣,因為二人所說的很多句子,他都沒有讀到過,自己身為太子,卻不能博學多識、博覽群書,是真的有失顏面。

高青齡在後面聽得也是緊張萬分,她掐著手腕,暗自忖度,雖然這羅明應答如流,但是氣勢明顯不如薛其是。兩人便如胸有成竹的老者,與初出茅廬的孩童,薛其是在處處避讓鋒芒,羅明則在爭著展露刀鋒。高青齡嘴角其實有一絲笑意,這羅明與羅沉那小子一比,倒是截然不同,羅沉但凡能有他半分上進的心,那就成事了。此時此刻,她也知道,羅明爭的,不是自己的面子,是整個羅家的面子。不過這鷹對,看來是要失於薛其是了。

高青齡想得不錯,愈往後,羅明愈顯得慌張,甚至額頭冒汗,手腳冰涼。

薛其是滿面浮笑,似朗月清風一般淡雅,“上言有,令者,好舉德,則斯奉也,不德,是忌也。”

這句話出自《偽言》,不在國學之列,羅明聽都沒聽過,一時間怔住。

薛其是看他一愣,便知道自己此局已定。

高青齡微微嘆了一口氣,到此地步,也不算輸得難看。沈可人眼裡滿是讚許,今日結局,無論如何,羅明都將名聲大噪。薛赫則沉了沉氣息,擊鼓一聲。

“是我才疏學淺了。”羅明聞此鼓聲,甘拜下風。

薛其是方道:“我長你五歲,你能讀遍國學眾典,已經能比得上我十二歲的時候,假以時日,等你再過五年,還要超了我去也不一定。”

這句話是對羅明的認可,也是對自己的讚揚。

看客們聞聽此言,方都落下了心裡的大石頭來,剛才的鷹對,可謂是激烈萬分。有的人捧著書本查都查不及,二人卻一句一答,沒有絲毫停歇。

小書童方將一張紙遞交給沈可人,沈可人拿眼一看,不禁喜笑顏開。他遂將此紙轉交給魏敬一,魏敬一接了過來,旋即一怔,但也是頻頻點頭。薛赫此時朗聲宣道:“鷹對,畢,薛其是,勝。”

眾人遂拍手叫好,更有人大喊痛快。

魏敬一看定眾人,在這嘈雜之中,按捺住心情,宣佈道:“方才鷹對,薛其是與羅明,共對單句一百四十七句。”

一百四十七句!

此言一出,群譁皆畢。一百四十七,羅明能到這個地步,無論今日文章會,最終輸贏如何,他都保住了羅家的顏面,更是保住了皇帝的顏面。所有的質疑,都會平息,哪怕人們再不服,也都要服這一雙雙眼睛,一對對耳朵,看見的、聽到的,他日轉述,一人一言,千古流傳。

“薛某佩服。”薛其是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跟誰對句過百,哪怕是文嗣院的那些學士,也都不過五六十句就要敗下陣來。而今日,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和他對句一百四十七,看來,就算鵬飛勝了,今日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他突然徹悟一件事。

不僅是他,薛赫、沈可人、魏敬一、高青齡,乃至坐在家裡的玉懷璧和羅保朝,都隱隱明白了一件事。等到此間詳事傳入長門宮,王皇后也會明白這件事。這些人必將心情沉重,難以平復,可以笑出來的,只有明政殿裡,正在飲茶的那一位。

“陛下,帝子臺那邊傳來了訊息。”小內監遞交了一張小紙。

皇帝掩書,接過了信紙,三兩行字,幾眼看完,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甚好,看來這個孩子真的是神童。”

小內監並不知道這個孩子指的是誰,只接著恭謹道:“陛下,沈妃娘娘正在殿外候著,想見您。”

“沈妃?”皇帝思忖片刻,“讓她進來。”

小內監領命出去傳沈妃進殿,未幾,沈妃便款款入殿,手裡還拿著一封信。來在皇帝面前,她先行一禮,稱道:“陛下,臣妾叨擾。”

皇帝看了看她,方問:“怎麼了?”

“這是英和宮尹夫人寫給宮外孃家的一封信,今晨,在接輿門內,臣妾的宮女採英發覺一個內監行為詭異,遂與守門侍衛一同將其拿下,查獲此信。”說完,她便把手裡的信件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