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子當然不會堅持要價十萬兩,那原就是為了留住紅袖這棵搖錢樹,嚇走那些權勢嫖客的託詞。這全大齊根本就不會有人為贖個妓女花十萬兩紋銀。

第二次開口叫價,原想著叫三萬兩。當然,這三萬兩也是個大大不可能的天價,卻到底比十萬兩靠譜些,起碼不會如之前那般讓人一聽轉身就走。叫出這個價也是有意等著秦主恩殺價。怎麼說也是個爺們兒,她叫出這麼高的價,秦主恩怎麼好意思殺價殺得太離譜?估計會一口便亮出他的上限。無論上限如何,對老鴇來說都是穩賺不賠。

可誰知,她卻失策了。秦主恩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機會,紅袖這小蹄子胳膊肘往外拐,來了個自降身價,幫著外人自殺自價,且殺得老鴇子片甲不留。

三萬兩還價三十兩,老鴇氣得發瘋。兩人來來回回拉鋸,終讓一直記掛著門外嚴恬的秦主恩徹底不耐煩起來。他將一張銀票“啪”地往身邊小几上重重一拍,皺眉看向老鴇:“爺不是冤大頭,三萬兩你夢裡想想也就罷了。這是五千兩銀票,一手交錢一手交紅袖的賣身契!明天二祿會同你去官府報備,消了紅袖的賤籍,以後她便是我秦主恩的門下!這兩天先暫時寄住在你這添香閣裡,給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我會另派個人過來伺候,飯錢房費什麼的我自和你另算。等爺一切按排妥當,便來接她……”

老鴇子眼睛一亮,雖面上作了個不情不願的勉強樣兒,可揚起的嘴角,滿眼的貪饞,還是暴露了她的激動和暗喜。她上前伸手想去拿那銀票,卻不想紅袖閃身擋住。

“爺!紅袖不值……”

“休要囉嗦!”秦主恩起身衝她擺了擺手,邊往門外去尋嚴恬邊道,“爺說你值你就值!”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秦主恩向來不願多費口舌,但這也不代表他是個任誰都能宰上一刀的肥羊。之前要價十萬兩,他再如何撈人心切,事非必要,這天價也只能讓他暫撂開手去。可今日,紅袖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只為壓下自己身價,讓老鴇心甘情願地放她離開。但秦主恩卻看不得她如此自貶。只要老鴇肯放紅袖走便罷了,至於身價銀子,紅袖當然是值五千兩。

可此刻老鴇卻不這麼認為,滿心歡喜地撿起銀票,跟在秦主恩身後一迭聲地歌功頌德:“恩爺真是性情中人,又見識多眼界廣。不像紅袖這小蹄子!只一味的眼皮子淺,這輩子也就是說多虧遇上……”

後面的話雖被秦主恩不耐煩地揮了回去,可她心裡卻真如嘴上一般,只覺得紅袖是故意攪局。好好的生意,差點兒被這賤人給攪和黃了。

不過好在結果大差不差,到底是當今聖上的親外甥,一出手這價錢給得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要知道,年前落霞塢才有個花魁被贖身,身價銀子兩千五百兩已是前無古人。而那花魁又二十有五,實屬“高齡”,正是由盛轉衰一路下坡的時候。落霞塢竟用這等天價賣了個過季的花魁,他們的老鴇廖媽媽那幾天,得意得簡直鼻孔沖天,走路都帶風!

如今且再看她!芳滿樓用一個毀了容的花魁,賣出五千兩來,比她們落霞塢多了整整一倍,任誰不得對她喬媽媽挑個大拇指,贊上一句“好本事!”

當然,若紅袖的臉沒毀,她是說什麼也不會讓人以這個價贖買。花魁就是這勾欄裡的金字招牌,能下金蛋的母雞!養出一個能立得住的花魁,那得耗費無數錢財心血!且也不過就那麼幾年的好時候,自然要物盡其用。除非真有人拿幾萬兩銀子來贖,否則她們這行是萬不會把一個正值花期“前途無量”的花魁早早“賤賣”。怎麼也得壓榨到價值將近枯竭,才會放人一條生路。不過,卻也要那花魁有命活到最後,有命被狠狠賺上一筆。

如今她喬媽媽的本事被這五千兩銀子和紅袖臉上的傷疤襯托得光芒萬丈。這是她後半輩能時常拿出來吹噓的輝煌業績。

再說秦主恩這邊兒,開門將心塞憋氣的嚴恬拉了回來。先借著燈影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見這丫頭嘴唇蒼白,眉心緊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佈滿血絲且霧氣氤氳,似下一刻便會從這濛濛霧氣中垂落下一滴帶血的露珠……

秦主恩的心尖尖兒不由得狠狠一顫,莫名就感到一陣嘶嘶拉拉的疼來,似有什麼東西被撕扯著,不由得也跟著她一起皺眉一起憋悶。

以前在洛州時,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竟見不得嚴恬皺眉。如今卻知道了,原來他們心意相通,她疼,他也會疼。且因為她疼,他只會更疼。

“你放心,事情已經解決。我會安置好紅袖。你放心……”平日裡巧舌如簧的秦大俠突然變得笨嘴拙舌,反反覆覆只會說“你放心”三個字。因為他知道,嚴恬的不開心並不僅僅是同情紅袖。她同情憐憫的也是她自己,是天下所有女子。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勸慰。

“恩爺,身契取來了。”老鴇不合時宜地插話進來。

秦主恩皺了皺眉,沒答理她。

紅袖忙伸手接過那身契,笑盈盈地直接把人攙出了添香閣,“媽媽,恩爺可是包了這芳滿樓一整晩。媽媽這麼高聲大氣的,看著可是像要趕人。”說著回手將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