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有什麼不認的?老話兒說天地有眼,卻原來並不誑人!自己心裡那些個見不得光的腌臢已被扒了個乾乾淨淨,如何還敢抵賴?更何況,這是什麼地方?閻王殿!剛剛那一路的大開眼界,已經把他的狗膽嚇得稀碎,他怎麼敢在閻王殿上逞英豪?他只是死了,又不是傻了。

“閻王大老爺說得都對!小人,不,小鬼,該死!不是,該,該……”

“莫說其他,你只說劉三喬一案,你認罪不認?!”

“小的認罪!認罪!”臧高升邊說邊磕頭如搗蒜,卻又忍不住偷眼往堂上瞟。

光線昏暗,並看不清堂上閻王爺的表情。他旁邊書案後的紅衣判官似乎已錄完了口供,正慢慢擱下筆。不料,桌子上的那張口供突然彷彿有了生命,自己竟盪悠悠站了起來,隨後躥了兩躥,飛身緩緩飄到一旁的白無常的手上,又像寵物一樣安靜乖巧地接受了白無常的安慰撫摸。

這一幕看得臧高升頭皮發麻,連再看第二眼的勇氣都沒有,他趕緊低下了頭。卻不想,那張口供就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不知什麼時候倏地又飄到他的眼前。

“既已認罪,簽字畫押。”

閻王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隨即便有個瘦小的鬼差跟股旋風似的,“嗖”地將筆、墨、朱印放到了臧高升面前,可未等眨眼卻倏然不見了蹤影。

臧高升嚇了一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若不是面前放著筆墨朱印,他還以為自己花了眼。於是不敢怠慢,慌忙抖著手拾起了筆在口供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顫巍巍按了朱印,蓋上自己的手印。

只是剛收回手,那個旋風鬼差又似被按到了繃簧一般,倏地颳了回來,未看分明間已捲走了地上的口供。

被這個小鬼兒陡然連續嚇了兩次,臧高升原本已經半乾不溼的褲子當即又水當淋淋。這傢伙現下已經完全變成一坨爛泥,原本的那兩分懷疑都被嚇得尿了出去。

殿上端坐的閻王此刻舉著臧高升簽字畫押的口供看了一眼座下的判官,二人目光皆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這時,堂下卻又傳來臧高升氣顫聲抖的哀求:“閻,閻王老爺,小的,小的求閻王老爺饒過小的這一次!小的定然,定然洗心革面……呃……”臧高升詞窮,若他是個活人,自可賭咒發誓地說會改過自新。可他現在死了!那再說什麼?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還有這等好事兒?

“哦?讓本君饒你?”閻王慢悠悠地冷笑一聲,“要知這天地人三界都要遵著法度律條。地府自然也有地府的律法!你殺劉三喬一案,本就罪孽深重,原應受酷刑懲戒。但念你並未頑抗,也算坦白,劉三喬的冤枉尋到根源,找到冤頭債主。自此存於他陰魂的冤氣可消,他自可去投胎轉世。而你,也可免於此案的刀山火海油烹肢裂的刑罰,卻不可投胎做人,按律應打入畜牲道,輪迴十世,也便罷了。可……”

說到此處,閻羅殿君不禁又一聲冷笑,“你在陽間就真的只犯下這一樁罪狀不成?這地府內就沒有其他被你所害的冤魂?”

話音未落,原跪在臧高升身後的吳氏突然不知怎的瞬間移到了他的面前。臧高升沒有防備,立時嚇得“嗷”的一嗓子,向後彈出一尺。

那吳氏也不上前來抓他,只透過遮在臉上的一把濃密秀髮,灼灼地看著他,似在看一盤可口的下酒小菜。臧高升又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抖得牙齒和渾身的骨頭一起咯咯作響。

“臧高升,你要知道,若冤魂身上怨氣不解,便無法投胎,終日徘徊於奈何橋畔,只為尋那冤家仇寇報仇雪恨。或親自攝魂奪魄讓其飛灰煙滅永世不得超生。或是來本君這兒狀告以申其冤。若你不能似劉三喬案那般化解了這吳氏的冤枉,那本君便依律斷罪處刑,以解吳氏之冤。

“說來其實也簡單,不過是讓你把這閻羅殿內十八層地獄的般般刑罰皆走上一遍。火海、刀山,冰錐,油鍋、剮眼、剖心、斷肢、鋸裂,鉤脊、炮烙……也不過只一百零八道罷了。”

閻王每念一種刑罰,臧高升便會哆嗦一下,似乎那酷刑他已切身體驗了一樣,渾身冷汗淋漓,衣衫盡透。也分不清哪裡是汗,哪裡是……尿。

“這些刑罰一樣一樣慢慢來施,每行一刑,吳氏的冤怒便可減一分,直至一百零八道刑罰全部行完,吳氏便可平冤消怨,安心投胎。而你,也可帶著這一身罪孽,數罪併罰,淪為畜牲道。只是這次卻不能只輪迴十世了,說不得要多做幾世牛馬。來呀!”閻王殿君說罷,一拍驚堂木喝道,“先將臧高升投入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