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高升連驚帶嚇,又被白無常一腳踹跪在地,此次刻忍不住哆嗦成一團兒。

他一直覺得這世上大奸大惡的人多了,老天爺那麼忙,未必有閒心管到他這檔子事兒上。再說真到自己走這一步時,黃泉路上多帶些銀錢,收買個鬼差閻王什麼的也就是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地府裡的人情世故、明暗規矩無非也就那樣兒,不會和陽間有什麼大的不同。

可如今看來,他還是想錯了。劉三喬作為被殺的冤魂,幾句話就揭開了自己行兇的過程,更將他從未宣之於口的作案動機也說了個清清楚楚。可見天理昭昭,日月明鑑!

此刻,閻王殿君看著臧高升冷笑道:“臧高升,你在這閻王大殿上招與不招其實都並沒什麼用。所謂,是非功過無須評,自有因果來判定。莫道暗事無人知,天地有眼萬事明!此處不比陽間,你所作所為無論如何隱秘卻都樁樁件件皆記錄在生死簿上。只等你一入地府,便徹查清算。

“你以為這堂上高懸的‘天理昭昭’四字是何意?!是蒼天有眼!是日月明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世間陰邪汙穢皆逃不過這‘天理昭昭’!

“就如劉三喬一案,你自以為兜了個大大的圈子,便誰也不會將此事想到你的頭上?卻著實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為強娶趙氏女趙魚兒,你於去年冬月便定下毒計。先放出謠言汙衊趙獨眼兒擅長拘魂驅鬼的邪術。可笑那趙獨眼兒心中不生警覺反倒沾沾自喜,自以為如此便能佐證其神通靈驗,趁機可多賺些銀錢。

“緊接著你又利用在京兆衙門當差之便,查得一起人口失蹤案和一起農婦橫死案。這兩宗意外皆有家屬報案又有卷宗存檔。你既可參與調查,也可翻閱卷檔,自然熟知案情,利用其設下毒計也就不在話下。

“於是,先與你那兩個表親姻戚大力、孫範狼狽為奸。藉著當時趙家拘鬼謠言四起之機,讓這二人分別扮成普通市井小民前去京兆府報案,稱其親眼看見趙獨眼兒所拘鬼魂。而這兩個鬼魂有名有姓,又是之前被家屬報過案的,讓人不得不信!到此毒計已成一半。不過你如此費盡心機鋪墊,自然不會只想以個簡單的“養鬼”罪名給趙獨眼兒定罪,而是為了那後面的一擊必殺!

“為人一世總會有幾個對頭仇家,恰好劉三喬與趙獨眼兒素有舊怨,前幾日又再生口角,於是便順理成章地成了你所設毒計中最悲慘的一枚棋子!

“那日半夜,劉三喬夫妻二人皆已睡下。那兇手借飛虎爪這等江湖手段翻牆入院,尋到正屋後用竹管捅破窗戶紙施以迷煙。隨後再用倒鉤鉤開窗戶插銷,跳窗入室。在劉三喬夫妻俱迷睡之時,神不知鬼不覺地捂死男主人。兇器便是劉三喬身上的棉被。也算就地取材,不留把柄。

“因你是官差之身,便於搜查趙獨眼家時栽贓嫁禍,悄悄放了些巫蠱養鬼的證據在那裡,然後再公然‘搜尋’出來,坐實趙獨眼兒之罪。

“當然,有這等手段,那兇手也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大費周折,如法炮製地去暗中殺了趙獨眼兒似乎更加快捷。如此趙魚兒變成孤女,再行逼嫁,似乎一步便直達目的。

“可是你卻是個奸猾的,想得也頗多,知道若如此行事,趙魚兒反無所顧忌,更不會‘心甘情願’嫁你!不甘不願,鬧將出來,你便要落個強搶民女的罪過,甚至毒計敗露。

“再者那趙家豈無族人?怎會任由你逼嫁強搶?屆時說不得反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故而你才如此兜了個大大的圈子,設下這麼個還算周密的計策,以趙獨眼的生死來逼迫其女趙魚兒,讓她‘心甘情願’地嫁你為妻。

“之前你又與原京兆尹鮑營柏交好,所謂扯得虎皮,拉得大旗。在對趙魚兒一通巧舌如簧的恐嚇吹噓後,讓這個沒什麼見識的女子更加誤以為你便是能救她父親的唯一救命稻草。而趙氏族人則因趙獨眼兒案涉巫蠱殺人,皆紛紛唯恐避之不及。自此你所設毒計已成,只坐等收利便是。

“至於逼嫁成功後,那趙獨眼兒能否救出,你卻不管。到時候生米已然煮成熟飯。你也不會再關心他的死活。我猜,只一句‘你父親罪孽深重,大人不允’,便能搪塞了趙魚兒。屆時趙魚兒已嫁你為妻,也便只能認命!”

一番分析,抽絲剝繭,絲絲入扣。不僅將整個行兇過程描述得準確詳盡,更將臧高升的內心動機說得分毫不差。甚至,比他自己更加了解他的陰暗狠毒。

他自然原本就是這樣想的,只不過此時有人能將這些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說個全面!此人若不是以天為眼、洞察人世的閻王老爺,還能是誰?!難道還是他臧高升的知己不成!

不過,閻王想來並不願做他的知己,閻王爺應該只想把他油鍋淺炸,炭火大烤。

“臧高升,本君說的你認是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