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衣說完這些話後就見紅袖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忍不住心裡也跟著擔憂。

“姐姐,你怎麼了?你可是……擔心青玉姐紅了以後,會奪了你花魁的名頭?”

紅袖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去看紫衣。小丫頭卻是會錯了意,一本正經地皺起小臉兒點了點頭,似頗能感同身受,“我也十分擔心。若青玉姐姐當上花魁,我便不能再跟著姐姐了。畢竟芳滿樓裡只有當上花魁的姑娘才會分到丫頭使喚。

“我不想被分給別人。跟著姐姐不用幹重活兒,能吃飽,姐姐還教我識字。可若跟了青玉姐姐,就沒那麼好過了。”說著她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她脾氣大得嚇人,打起人來和媽媽一樣狠。說來我原本是不擔心的,姐姐比樓子裡的所有姑娘都好看一百倍,可……青玉姐姐畢竟更年少些。媽媽說那些爺們兒都愛嫰柳,女人歲數越大越不值錢……”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趕忙以手掩口,嗚嗚地解釋道,“姐姐,我,我不是說你,不是……”

紅袖卻不在乎這些,而是立刻擔心起另一件事來,她忙撥開小紫衣掩嘴的手,急急問道:“什麼‘嫰柳’、‘歲數’的?這話是媽媽特意跟你說的嗎?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難不成你這麼小,就要你去接客?!”

“我嗎?”小紫衣有些茫然,看著紅袖想了半晌,然後搖了搖頭:“她並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倒是說過我太乾瘦,長得又醜,資質太差,白花了半吊錢來買我,浪費了許多糧食,卻怎麼也長不開,是個賠錢貨,只配給姑娘們提鞋倒桶子……”

此話一出,紅袖反而長長舒了口氣。她愛憐地摸了摸小紫衣的頭,想開口說點什麼去安慰她,卻又實在不知該安慰什麼。安慰她莫要苦於姿質容貌?可這些卻恰恰是她暫時最大的護身符。然而,這個護身符又能護她幾時呢。

小紫衣看著紅袖,心裡卻極明白。她緩緩將頭靠到紅袖肩頭,輕輕說道:“姐姐不用為我擔心。我長得瘦小又醜,媽媽並不急著拿我去賺錢。至於今日,就算請不來恩爺,姐姐也不必著急上火。我不怕捱打,真的。反正都被打習慣了,沒事的。就是挨幾頓餓也沒關係,我在家時就天天捱餓,來這裡竟能常常吃飽,已經好得不得了了。”說著她抬起頭衝紅袖一笑,細細淡淡的眉眼裡滿是天真。

紅袖鼻子一酸,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你放心,恩爺雖並不將我們這些人放在心上。可他卻是個俠義重情的。今晚我必將他請去芳滿樓。媽媽一高興,定不會再打你了。只是現下恩爺和長公主殿下在一起,咱們這樣的人萬不能露臉衝撞,否則只會被打死。

“唉,也不知專替恩爺傳話兒的佟大福現如今為何也不幫咱們傳話兒了。大概是因為公主殿下回府,不甚方便。總之,你聽我的便是,咱們總能找著機會。”

小紫衣偎依在紅袖身旁,篤信地點了點頭。她來芳滿樓這兩年裡,紅袖時時護著她,教她識字,讓她吃飽,竭力為她打算。她自然是信紅袖的,且一直都把她當成親姐姐。

可越大她心裡越明白,既然陷在青樓勾欄這樣的爛泥坑裡,就別指望能爬出去。所以能爭取的也只是如螻蟻一樣活下去。若是尚有餘力,她還想護著紅袖一回。在這樣的泥潭裡,護住唯一給予她暖和光的人。即使一想到老鴇子的荊條,她就嚇得渾身發抖,但也仍硬挺著對紅袖說她不怕。

其實小紫衣知道,紅袖雖然頂著花魁的名頭,卻並不像表面那般風光。老鴇子將她當成搖錢樹,這兩年若不是有恩爺罩著,她還不是什麼噁心男人都得見,什麼混帳客人都得接,在樓子裡的日子定要艱難許多。

可是,恩爺已經快兩個月沒來芳滿樓了,媽媽對姐姐的臉色也愈發難看。青玉整天想著壓過姐姐佔花魁的名頭。若真如此,芳滿樓裡那群平日裡眼紅的烏眼雞們還不得欺負死姐姐……

她要護著姐姐。小紫衣想。不就是挨幾次打,受幾頓餓嗎……

……

公主府內果然如瑤臺仙境神仙洞府,處處盡顯皇家氣派。嚴恬陪著襄寧長公主在府內的園子裡逛了逛。後又被領到花房裡喝茶。

畢竟三月初春天氣尚寒,嬌貴的奇花異草現下還只能養在生著地龍的暖房裡。

嚴恬一進花房便覺異香撲鼻,滿目繽紛。整個大廳寬敞異常,竟還有鑲嵌著大塊西洋玻璃的窗戶,滿室陽光,通透明亮。奇花異草奼紫嫣紅,爭奇鬥豔。那花樹皆栽在小腿高的青蓮紋大花盆內,粗粗算來便有百餘盆。而其他花草盆栽更是不知凡幾,高高低低,花架林立,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如此擺滿花草的大廳其實一連三個,卻皆已打通,中間空出一塊地方修了小橋流水又置了石桌石凳,抬眼望去竟一眼看不到盡頭,如置身綠林花海,似處仙子洞天。

瑾嬤嬤在石凳上鋪了錦墊,又置了茶果點心。襄寧攜嚴恬坐下,見這丫頭滿臉興趣,忍不住笑道:“如今初春,園子裡除了桃李,那玉蘭什麼的不過都才剛打苞,沒什麼意思。這裡好,又暖和又清雅。

“這府裡也就我和阿恩兩人,平日裡太過冷清。以前他年幼頑皮,愛滿府瘋跑,一群下人跟著還跟不住。那時我總覺得這府太大,這麼小個人兒扔進府裡一錯眼兒就沒了。可如今,這公主府似乎又太小,困住了他,限制了他,讓我覺得多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