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柴門公子(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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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主恩出了嚴家小院,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他突然覺得好委屈,就像那兩年襄寧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去冷月觀修道或去宮裡陪太后一樣。
那時他還沒有習慣,時常擔心他娘會不要他了。這並非杞人憂天,他原就不姓秦。那時他常常想,若他娘真不要他了,那他可就真沒人要了。真的沒人了……
秦主恩抬眼看了看天。要下雨了吧,天陰得都不透縫兒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咦?怪事!不過就是仰著頭看了會兒天,怎麼就這麼酸呀?脖子也酸,眼睛也酸,酸得都快冒水了。可好在是仰著頭……
他慢慢蹲下身子坐到了石階上。房簷外一聲春雷,隨後終是嘩啦啦地下起雨來。這雨可真大呀,都掃到臉上來了,然後又打在心上,又冷又疼。
……
外面下雨了。嚴文寬看著窗外,忍不住皺起眉,轉身吩咐孫伯道:“那孩子剛出門,應該走不遠。你快去送把傘給他。”
孫伯應了一聲,趕忙出去,可不過片刻又折返回來:“老爺,不得了了,秦公子此刻正坐在咱們家門口哭呢。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給他傘,他也不接。我只好把傘就那麼放在他身邊……”
話未說完,嚴文寬便忍不住跺腳,口中唸了句“冤家”,伸手搶過孫伯手中正滴水的油紙傘,轉身衝進了雨裡……
……
後院,小珠此時愁容滿面,一邊看著她們家小姐了無生氣地繡著花,一邊回稟道:“……二人僵了半天,最終還是秦公子敗下陣來。隨後他人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地出了咱們家的門。這天兒不知怎的突然就下起雨來了,想必老爺也是不放心,趕緊讓孫伯給秦公子送把傘去。誰知道,孫伯一開門,卻見秦公子正坐在咱們家門口,望著房簷兒的雨哭呢……”
“嘶……”嚴恬一針下去,立時冒出一個血珠子來,瑪瑙似的,輕輕一顫便倏地把繃子上那塊素白的絲絹染紅了一塊兒。
“哎呀,小姐!”小珠扯住嚴恬的手指,卻見她只是木然地看著那再次冒出來的血珠發呆,似乎並不覺得疼。
“小姐,您可別嚇我呀!”小珠在嚴恬眼前劃拉了兩下,說話都帶了哭腔兒,也顧不得什麼了,趕緊把嚴恬的手指放進自己嘴裡吮了吮。
“您說您繡什麼花呀?上次給愉少爺繡了雙鞋墊兒費了多大勁呀?手指頭上扎得全是小眼兒。您當時不就說,以後再也不拿針線了嗎?上次是為了兄妹情義,沒有辦法。這次可是為了什麼呀?”
嚴恬木木地轉頭,看了眼桌上的大齊律,聲音沒什麼起伏:“心不靜。書,看不進去。以為繡花能靜下來。”
完了,小珠看著她們家小姐愈發想哭了。小姐這不會是傻了吧?怎麼這一個兩個的都說傻就傻了呢?咦?這話說的!傻了的還有誰?嗐!不是還有此刻正在前院聽老爺訓話的秦公子嗎?!
……
嚴文寬跑到大門口,連拖帶拽地把正堵門嚎喪的秦主恩給弄了回來。看著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嚴大人深覺自己有責任該渡口活氣給這小子。
若是他一個想不開,再半夜偷偷吊死在自家門口,別人不知,單他娘、他舅舅、他親姥姥,這三位,隨便哪位活剮了他都跟玩兒似的。他還想掙取走在嚴恬後頭給閨女送終呢!
以前在洛州審案,嚴文寬總會對嫌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想你的父母妻兒!
可自從進京當了這個京兆尹,他如今每每都會對自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想你的父母妻兒!
……
“我與恬恬的母親從小一起長大,算是青梅竹馬。”書房內,嚴文寬與秦主恩皆換了乾爽的衣服,然後一人被胡嬸塞了碗薑湯,限時半柱香內喝完。此刻他看著秦主恩穿著自己年輕時的竹青儒袍,心中不禁感慨。
“這衣服便是她做的。”說著又忍不住一笑,“我年輕時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她做的。”
“嚴夫人一定極賢惠。”秦主恩捧著薑湯,臉隱在燈影裡,聲音悶悶的,說不出的頹廢沮喪。
嚴文寬笑了笑,“是很賢惠,也極聰敏。恬恬很像她母親,卻又不十分像。就說這女紅針線,恐怕她就做不來。”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苦笑,放下湯碗哈腰坐在炭盆旁烤了烤手,“這孩子,大概是被我慣壞了,不光針線上懈怠,膽子也大,主意也正,全然不像個姑娘家。小時候我只想讓她恣意開懷過得順心,卻不想長大後她這性子卻如何也扳不過來了。
“唉!恬恬一出生她娘就沒了,她從沒見過她娘,可卻極愛聽我講她母親的故事。大概是這些故事聽得多了,漸漸地就有些魔障了。總是覺得這世上的夫妻都應該如我和她母親那樣。可,這世上人和人之間又何其不同。
“許是她後來終於知道了這些不同,卻似乎晚了。她因此變得很偏激,對男子頗有些……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