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班頭一早就操勞此案,實在是辛苦了。”立於案前的嚴恬看著臧高升笑盈盈地道了句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不是,小少爺客氣了。”臧高升得了誇讚立時又賣了百倍力氣擺出一張笑臉,力求讓滿嘴牙齒佔據上大半張臉。

“這之前來京兆府報案的呂大力和孫範不知現在何處?畢竟他二人於去年年底一先一後來報案稱撞見惡鬼。如今出了這樣的人命案子,又似皆與這惡鬼有關,理應讓他們再仔仔細細地來說個清楚才是。”

“這……”臧高升低著腦袋一時看不清表情,但明顯能感覺到他有一絲猶豫,不過卻也只是一息,轉瞬便抬頭笑道:“小少爺思慮周全,果然是得了老爺的真傳!那老爺,我……”

嚴文寬垂眸點頭:“去把那二人帶回府衙。我要親自再審一審這兩樁“見鬼”的案子。

……

臧高升帶人又出去跑了一圈,直到未時方才回來,這次卻兩手空空。

呂大力前兩日去南方販布,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孫範現下倒是在京,卻生了極重的病,連床都下不來,據說那病還容易過人,除了他婆娘,輕易沒人敢去尋他。

聽了回稟,嚴恬皺眉不語。嚴文寬卻面上波瀾不起,揮手吩咐一直小心翼翼覷著二人臉色的臧高升退下。

此案看來,還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的不光是衙門裡的案子,大概還有嚴恬的終身大事。傍晚,嚴文寬頻著女兒放衙回家,孫伯忙迎上來給二人開門,順便稟報說,他父女一大早前腳剛走,秦主恩後腳就來了。

“那秦公子似乎生了什麼病,臉色很是不好,人也木木的。”孫伯此話一出,嚴文寬便停下腳步,轉頭去看嚴恬的臉色。

這時胡嬸拿著拂塵過來給他二人撣身上的灰塵,孫伯站在一邊也就順勢繼續回道:“老奴跟他說,老爺、小姐有事,一早就出去了。他聽後也不知是一時沒反應上來呀,還是根本就不信我說的話,先是瞪著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我。那樣子,嗐,可真是嚇人!然後又伸長了脖子向院子裡好一番張望。不過最後還是應該信了老奴的話,只說了句‘我再來’,便像掉了魂兒一樣晃晃蕩蕩轉身走了。老爺,我怎麼看著……”孫伯突然變得神神秘秘起來,“這秦公子像是中了邪,那無精打采的樣子,頗似被下了我們老家說的‘失魂咒’……”

“莫要胡說!”嚴文寬斥了一句,又回頭看了眼嚴恬。孫伯趕緊閉嘴。

嚴恬面無表情,接過胡嬸手裡的拂塵”啪啪啪”給自己撣掃了幾下,隨後回手一塞,便從他們面前閃身而過,徑直回到後院自己房內。

嚴文寬嘆了口氣,朝胡嬸擺了擺手:“去準備晚飯吧。給恬恬燉盅好克化的湯來。這孩子從早上忙到現在,飯也沒正經吃上一口……”

“啪啪啪……”話音未落,又有人來拍院門,孫伯去迎,嚴文寬則站在院中回身而望,來的卻是方玉廷,身後不出意外地又跟著個挑擔子的,這回是兩大筐桃花。

嚴文寬在心裡一拍腦門。這方家小子是不是有點兒實在過頭兒了,怎麼每次送他閨女東西都搞得跟上貨似的。

方玉廷這人嚴文寬不是沒考慮過,可思來想去卻終還是覺得不妥。別的不論,只單說他曾親手殺過人這件事……

雖說是情有可原,而且皇上御筆親判其無罪,可以他的識人眼力來看,這方玉廷從小成長環境惡劣不公,又沒有個睿智妥帖的長輩引導,以致他性格極為偏激,卻又心地單純,不通世故。對嚴恬來說實非良配。若真與這樣的人走到一起,嚴恬的以後人生大概會很累,身心俱累。

不過孩子還是好孩子。起碼要長相有長相,要性格有長相的。嚴文寬決定委婉地把人打發走,就不留孩子吃飯了。

於是他只稍微頓了頓,便立馬笑容慈祥地表示,兩家雖是世交,但這不年不節的,真沒必要老來送東西。方玉廷這做晚輩的心意他心領了,但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呃,也不對,細算下來這方庸的兒子好像和他還是平輩兒……

方玉廷只是清高孤傲稍顯不通世故,但並不傻。嚴文寬這番話的意思他自然聽懂了。

方玉廷垂眸,濃密而捲翹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黯然。他頓了一下,隨後拱手道:“這桃花,還有上次的公雞、大上次毽子,並不是送給大人的。也不是因方嚴兩家世交情義而送的走親禮,這些都是,都是送給嚴大小姐,想討她歡喜,讓她開心的。所以大人不必領情,也不必按高門世族的規矩客套回禮。”說著他忍不住抬頭向院內張望了一眼,卻再沒能如上次那般看見個鮮活飛揚的姑娘笑著跑來,揮著擀麵杖說莫折了公雞的尾羽。

“呃……”嚴文寬沒料到方玉廷說話會如此直白,一時竟接不上下茬兒。

方玉廷正色繼續道:“玉廷大概知道大人擔心些什麼。那……也確實是玉廷的不足之處。可大人,能否,能否問問嚴大小姐的意思?且能否幫我帶個話兒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