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秦主恩狗腿地跟在嚴文寬身後,非要親自送他回家。

嚴大人很無奈,明明自己坐轎子回家十分便易,可這傢伙非要跟在轎子旁邊,美其名曰“護送”。

算了吧!跟轎的莫不都是管事親隨,他嚴文寬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讓皇上的親外甥給他跟轎?真要這麼繞著京城走上一圈,他這壽數估計也就到了頭兒。閨女還沒嫁出去呢,他尚不能駕鶴西遊。所以嚴文寬打發了轎伕,認命地帶著秦主恩步行回了嚴家小院兒。

一進大門,滿院鮮香,秦主恩不禁立時開懷笑道:“喲!今兒來著了!看來恬恬說得不錯,晚上果真有佛跳牆呀!”

說完也不把自己當外人,直奔後院廚房。昨天一場修葺,秦主恩已對這院子已十熟悉,此刻自然輕車熟路。

嚴文寬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微微嘆了口氣。這將來如何……他還真得好好想想,也得找個機會,好好問問恬恬……

嚴恬果然在廚房那邊兒,可胡嬸並不讓她插手,只帶著小珠忙活。

秦主恩一進後院就看到了這樣神奇的一幕,嚴恬戴著帽兜兒裹著厚厚的猩紅大氅悠然地坐在搖椅裡,一邊餵雞,一邊看著那兩個定安侯府送來的家丁頭頂水碗在院子裡蹲下起來,起來又蹲下……

大冷的天兒,這倆人愣是汗流浹背,滿臉漲紅,一個個齜牙咧嘴,表情生不如死。

“這是幹什麼呢?”嚴文寬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爹爹!”嚴恬立時丟了手中的穀子,如一隻蹁躚的蝴蝶,歡騰地飛了過來。

秦主恩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張如花笑靨便迎面奔來。他那顆少男之心立刻萬馬奔騰,卻隨即見那桃花粉面倏然一閃,去了自己身後。

陡然被晃了一下……嗯,行吧!他捂了捂心口嘆了口氣,又摸了摸鼻子。

只聽嚴恬跟她爹說道:“您不向來說要治家嚴明,家事和外面的事一樣都講究個獎懲分明,以罪量刑嗎?”

說著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倒黴蛋兒當即雙腿一抖,頭頂碗裡的水就濺出了一點兒打在臉上。

“老爺讓他們看著小姐莫要出府,誰知竟沒有看住!實在失職!”嚴恬說得端的凜然坦蕩,道貌岸然。

“因此先罰他們如此蹲起三千次!至於做完以後再怎麼著……我想想再說。”

“哐啷”,“啪嚓”……兩個倒黴蛋兒腳下一軟,碗便從二人頭頂翻落下來,水澆了滿頭滿臉,兩隻碗摔在地上變成幾瓣兒。

“哎呀,完了,完了!”嚴恬立即飛撲過去,一套唱唸做打,“這可是前朝的喜鵲鬥雞古董碗,價值連城呀……”

跌坐在地上的兩個家丁一聽,頓時又都是一個激靈,七魂八魄嚇飛大半,一個個面如土色。

秦主恩的嘴角直抽抽。“喜鵲鬥雞”?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他瞅了眼那破瓷片子上畫的兩隻烏突突的肥鳥?終於知道碰瓷兒為什麼叫碰瓷兒了。

廚房裡的小珠點了點頭,她們家小姐果然是長大了,心腸越來越軟和,這教導下人的手段竟愈發慈悲了呢!

嚴文寬揪了揪鬍子,勉強扶住那顆搖搖欲墜的慈父之心,以免像那兩個“喜鵲鬥雞”一樣被摔得粉碎……佛跳牆被胡嬸燉了一天,其濃香鮮美簡直不可言說。嚴恬頓時食指大動,只略略讓了讓父親和秦主恩,便埋頭苦吃。

嚴文寬看著自家閨女吃得如此專心致志,再想到她之前說的“出家入道”之語,不禁無奈地嗤笑一聲。這丫頭六根不淨,饞心未泯,還出家入道?光於這吃肉一事上,就是個大坎兒。

秦主恩面上一本正經地扒拉著碗中的飯,眼睛卻時不時地溜到嚴恬那兒,嘴角不知不覺中就揚了起來。

雖紅塵囂囂,卻浮世安穩,歲月靜好。秦主恩一直企盼的不過就是這份喧囂中的安穩,紛擾中的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