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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外的京師,夜色因一場滂沱大雨而突然變得囂張嘈雜。

子時過半,北鎮撫司內依舊諸聲未消。

關押重犯的刑房內,入鼻皆是血腥與腐黴之氣,一位身穿緝事衛百戶青袍的男人由其內行出,邊拿布巾擦拭著手指上沾著的鮮血,邊罵道:“真他孃的晦氣,什麼都還沒審出來,就這麼嚥氣了……”

他身邊的下屬接話道:“大人莫氣,這些紫星教的玩意兒,個個都是硬骨頭,歷來也都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的……就像那拍不完的蒼蠅似得,換誰都沒招兒。”

那男人擦乾淨了手指,將布巾丟給身側下屬,理了理衣袖,道:“新任指揮使大人這般賞識於我,我這不想著若能做出些什麼成績來,也好對得起大人的厚愛——”

那名下屬口中殷勤附和著,心裡卻暗暗撇嘴。

什麼賞識厚愛……

說白了不過是靠溜鬚拍馬混了個百戶的官職。

前緝事衛指揮使韓巖,此前在出城追捕鎮國公的途中身受重傷,一番救治後,拖了七八日,到底還是沒撐住。

韓巖一死,緝事衛就等同變了天。

新任指揮使王通接下緝事衛之後,翻起一場無聲的腥風血雨,洗掉了韓巖留下的心腹。

有人下來,便有人要上去。

無論高低。

這位名叫趙過的百戶,便是得幸擠上了這條船。

二人說話間,行經一間間牢房,耳邊是犯人痛苦的呻吟聲,多是腐朽無力,彷彿永無生機。

“趙……趙過?”

一道有些微弱的聲音自身側傳入那名百戶耳中。

趙過駐足,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只見身側的一間牢房中,匍匐在地上的男人一身囚服辨不清顏色,此時正奮力抬著頭看著他,髒汙雜亂的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隱隱有些熟悉的眼睛。

這是誰?

趙過有些好奇,微微彎身低頭打量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我當是何人,原來竟是越兄啊!”

“是……是我!”見他認出自己,越培的眼神更亮了些,彷彿聽不出對方語氣中的嘲諷,或者說,一連多日的折磨,幾番險些未能撐住最後一口氣的經歷,已叫他無暇再去顧及所謂嘲諷與顏面。

如今他只想活著!

見他這般模樣,趙過來了興致,乾脆隔著牢欄蹲身下去,打量著對方滿是血跡、顯然已無法動彈,只能匍匐拖行的下半身,似有些憐憫地“嘖”了一聲:“……先前聞兄牽扯進了夏廷貞謀害鎮國公一案中,便頗為擔憂,現下一見,兄果然是受苦了。”

他與越培自幼一同長大,可從小到大,無論是幼時比力氣摔跤,還是之後的前途,對方總要壓他一頭。

在此之前,他滾爬了這麼多年,仍不過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小小緝事衛。

而對方入京營後,輕易便得了個千總的官職。

同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物們相比,他們這些小小人物不過都是尋常人,若說之間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仇怨,倒也沒有。

就是看不順眼罷了。

當然,那是從前了。

現下他看對方,就覺得順眼多了。

“不過……越兄既是聽命於夏廷貞,對方又早已畏罪自盡,此案已了,兄為何卻被帶來了這詔獄之中?”

且看這模樣,分明又是受過重刑的。

越培低下頭喘著氣,似在蓄力,一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其身側的那名下屬適時壓低了聲音,道:“趙百戶有所不知,那夏廷貞雖是已死,可其貪墨受賄謀私之舉頗多,抄沒的家產經整合對照之後,卻還少了近二十萬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