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明三年冬。

大周度過了風雨飄搖的三年。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尤其早,在見安江以南,各州府幾乎都面臨著如何安置南遷流民的問題。

事實上,以南方的幅員遼闊,容下這些百姓並不是什麼難事。

流民二字,最麻煩的不是“民”,而是“流”。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早在建熙四十五年的時候,平京地區就已經有了幾套已經被實踐過的解決方案。

這些方案的主要原則還是帶流民去未曾開拓的山林裡安居,並給到儘可能多的賦稅免除和安居的支援。

於是從升明元年開始,各州府便各自推行了自己境內的流民安置策略——這樣一方面能夠消耗流民的勞動力,使他們有事可做,另一方面也實實在在地立起了屋舍和新田。

新的住民帶來了新的麻煩,南北之間存在的諸多差異超乎人們的想象,從日常吃米還是吃麵,到洗澡搓不搓背……是不同。

拿洗澡來說,北人上澡堂必帶一條十分粗糲的毛巾,先搓再洗,不把渾身搓個通紅不罷休——搓澡這種風俗,除了經常有北人來往的平京和徽州之外,南邊基本見不著。

於是南人每每見北人洗完澡就一身通紅,完不能理解,等知道了他們習慣搓澡之後,便私下裡嘲笑北人是“紅皮佬”;

而北人也很快發現,南人泡澡竟真的只泡不搓,還老喜歡往湯池裡扔許多花花草草,美其名曰搞藥浴——但這怎麼洗得乾淨啊。

於是北人私下裡則喊南人“南泥猴子”。

在最初的好奇過後,因為田地或山林或水源的爭執,最初安居下來的北人很快就和當地人“打”成了一片。

要活著就要爭要搶,南人的個頭普遍比北人矮小一些,但他們當地親戚多,遇到不平就叫著親戚們一起上,北人吃了幾次人少的虧,彼此也抱起團來。

於是從最開始的單挑鬥毆,到後來發展到幾個幾個村落的聯合械鬥。

事情越鬧越大,上面一看,這還得了?

可這也實在難辦。

面對南北差異,各地知縣一時還沒有什麼經驗——

你要是偏袒南人,那北人還在這地方安居樂業個屁——啥勞什子破地方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咱又不是沒走過。

你要是偏袒北人,那當地鄉紳必然指著鼻子罵你,胳膊肘往外拐,你他孃的還是不是我們的父母官?

你要事公事公辦,好嘛,那就是南人北人同仇敵愾,覺得你一定是收了對方的錢。

於是當年年中,各州府的知府到平京述職,大家一個頭兩個大,紛紛抱頭痛哭,商討著辦法。

鄭密大手一揮——這有什麼難辦的?通婚啊!

於是下半年,各州府先後拿出不同的新政策,只要是南人村落裡,有一戶和北人的村落裡的人家通婚,那村都可以享受不同程度的賦稅減免,且通婚的那家還能得到官府送的匾額和真金白銀的賞賜。

等到升明二年,許多村落便都有了外地口音的男人和女人。

這下事情一下就好辦了。

一方面,大家有了姻親這麼一層關係,許多矛盾到當地的祠堂找里正長老,就能先調停解決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