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伺候著皇上更衣,周到仔細,更衣完畢還親手撫順了一遍,生怕哪裡留下一點細微的褶皺,有損天威。而她這一份用心,並非因為她是皇后,反而她只將自己放在了妻子的位置,對夫君盡心,根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樣便是最好的,皇上該上朝了。”

“朕走了。”弘曆身子向前一頃,正好將自己的臉側貼在了皇后鬢邊:“晚些時候,朕再來瞧你。”

“是。”蘭昕笑吟吟的應聲,滿目皆是喜色:“臣妾恭送皇上。”

弘曆從長春宮離開的時候,心境與方才來大相徑庭,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個時辰,卻彷彿從谷底攀上了山峰之尖。那種飄忽的感覺,並非是因為手握天下才有的高高在上,而是因為有人理解,彼此心意相通,便能越過重重險阻,登上更高的山峰。

唇邊掛著笑意,弘曆喜悅的樣子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而李玉也總算是摸透了皇上的心思,想來能讓皇上舒心的人,終究還是六宮之首的皇后了。

“皇上離開的時候,心情大好,想必是心中的困惑已消,多虧得皇后娘娘一番心思。”索瀾替皇上更衣,擇了一件九鳳鳴月的旗裝,暗棗紅的顏色看起來鮮亮又不搶眼,到底是十分穩重的。

“原是去看看慧貴妃,如常的衣裳倒也無妨。”蘭昕看了一眼這樣瑰麗的顏色,心頭微微一顫,眉宇便鎖緊了:“只是皇上這樣在意貴妃,太隨意了總是不好。這件衣裳顏色喜慶,倒是能讓人染上紅潤的吉慶之色,但願她的心也能敞亮一些吧。”

“皇后娘娘真的相信,由始至終,貴妃都沒有壞心思麼?”錦瀾總覺得事情不會是這麼簡單,嘴上這樣問,當然是自己心裡也有了注意的。“奴婢就是怕,太過好心反而一味的縱了旁人得寵。”

蘭昕吩咐了一聲備輦,才就著錦瀾的手慢慢的走出來:“怕什麼,貴妃復寵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皇上礙於她的母家,總是多少要顧著幾分。只是她也算是技窮了,能想出這樣一個法子讓皇上生出同情,倒是多了幾分真心。

可惜,可一而不可再,但願她這一次守得住她的恩寵,不要再白白讓人利用了去。丟了性命不打緊,再若是丟了恩寵,怕也是生不如死的。”

說著這樣的實話,蘭昕倒是把自己嚇了一跳。從前她總是存一團和氣於胸,輕易不會把話說的這樣涼薄,可如今,一針見血,又或者是刻度刁難之言,從她口中說出來也是常有的事兒了。那一團和氣不知不覺的化作了凌厲之氣,彷彿寬和德惠已經鎮不住這六宮的蛇蠍之心了。

“走吧。”蘭昕上了肩輿,沒走多一會兒,便瞧見純妃一行人也匆匆而來,看樣子倒像是來給自己請安的。

索瀾瞥了那搖搖晃晃於肩輿之上的人,心生厭惡,啐道:“真是煩什麼就來什麼,明明那麼不想瞧見她,偏偏還上趕著往人身前湊。就真的不知道自己多招人嫌惡麼?”

蘭昕不以為意道:“打發她回去,就說本宮去瞧慧貴妃。”

“是。”索瀾得意的不行,輕輕一福,便停下了步子。由著奴才們抬著皇后往儲秀宮去。

“這是哪陣風把純妃娘娘送來了,且還這樣早,倒叫奴婢不安了。”索瀾沒有失了皇后身邊侍奉的姑姑當有的氣度,禮數周到的福身道:“純妃吉祥。”

蘇婉蓉抬頭看一眼鳳駕,不禁疑惑:“這麼早,皇后娘娘是要去哪兒啊?索瀾還說本宮早,再早,也終究是不及皇后娘娘的。”

“皇上今兒一早便來了長春宮,說是貴妃身子不爽。皇后娘娘慈惠,心裡便擱不下了,這不,皇上才走,娘娘便緊著去瞧貴妃了。純妃娘娘早是早,卻來得不巧,未免娘娘空走一遭,皇后娘娘特意讓奴婢恭候在此,向娘娘講明緣由。”索瀾說話的聲音刻意柔軟了幾分,學著純妃一貫吳儂軟語的強調,蜿蜒悅耳。

“哦。”蘇婉蓉輕輕的應了一聲,也不搭理索瀾奇怪的樣子。“既然皇后娘娘去瞧貴妃了,那臣妾便也同去吧。左右都是來了,看一看也能安心些。”

索瀾擋在純妃的肩輿前並未挪動一步,臉上的笑意也明亮柔和:“純妃娘娘善解人意,又最是體貼聖心,奴婢欽佩不已。只是……”

蘇婉蓉豈會不知道皇后的心思,八成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與貴妃說,才怕自己耽誤事兒了。可她偏就是想湊這個熱鬧,少不得打斷了索瀾的話:“這自是我應該做的,貴妃乃是眾妃之首,我理當侍奉在側,盡一盡姐妹之心。”

“那就請純妃娘娘先去一趟乾清門了。”索瀾毫無畏懼:“皇上有了吩咐,說貴妃身子不好,需要靜養,除了皇后娘娘以及御醫之外,其餘的宮嬪皆不許叨擾。純妃娘娘您如此有心,倒是極好的,只怕因為好心而違背了皇上的聖旨就不好了。”

有那麼一瞬間,索瀾的確是看見純妃眼中的陰戾之色,可當她定睛細細再看的時候,那一抹森冷的色彩忽然就不見了。但是那種怨懟的感覺,卻長久的留在了索瀾心上,她竟然有種錯覺,若非這裡有這麼多人在,純妃說不定真的會撲上來,如同餓狼一般的撕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