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戰俘呢?”他忽然問。

小吏一愣,介面說:“路上有一批生了疫病,已經處決了,還有……”

疫病?蕭禎一把扯起小吏的衣領:“人在哪裡?”

小吏跟不上他跳躍的思路,結結巴巴地說:“死了的那些……已經……已經埋了……”

“不是說那些!”蕭禎很久沒有這麼狂躁過,推開小吏,往押解戰俘的囚車走去。到處是衣衫破爛的囚徒,戰鬥時留下的傷口,大多沒來得及清理,有些已經潰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他一輛輛車找過去,緊張地搜尋那個小小的身影。怎麼能把她留在這種地方?她不會死……蕭禎拔出劍來,劈開了最後一輛囚車的木欄。

墨謠正靠在一角,聽見聲響,睜開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又重新合上。她的嘴唇因為乾渴而開裂,雙眼在短暫的開啟中暗淡無光。

有什麼東西,在蕭禎心底碎裂了。他抱起乾枯消瘦的身子,飛奔回中軍營帳。

“小謠,別睡過去……”蕭禎一根根捻著她的手指,催促了四五次,軍醫才來。被他駭人的目光盯著,年老的醫官,連脈都診得膽戰心驚。

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嚴重的病症,在囚車裡長途跋涉,沒怎麼吃飯,也很少能喝到水。醫官開了些補養的湯劑,退出大帳時,長長地出了口氣。

“小謠,”蕭禎端著藥喂她,“別再惹我了,好不好?”他說得咬牙切齒,卻又帶著幾分卑微的祈求。只要她別再鬧了,他可以忘掉一切不好的部分。

墨謠又回到那種不說話也不動的樣子,給她藥就吃,給她水就喝。蕭禎甩下大隊人馬,帶著她先回了秦都,武陽侯府邸裡的環境更好些,藥品也更豐富。

她住過的房間,一點都沒有變,連她養過的那隻小狐狸,也還在原來的籠子裡。沒有了墨謠餵它,小狐狸總算恢復了正常的身材,不那麼圓潤了。

蕭禎戰功卓著,一回秦都,就被秦王贏軒召進宮去。相山上飛揚跋扈的少年君王,身量又長高了點,模樣也沉穩得多。當著百官群臣的面,贏軒一見蕭禎進來,就親自從御座上走下來,拉著蕭禎的胳膊說:“武陽侯真是國家棟梁。”言辭懇切真摯,任誰看了都是一副君臣和諧的樣子。

蕭禎面上客氣回應,心裡卻暗暗吃驚。這些年來,他一直有意引導贏軒的性格,讓他喜好玩樂、又好勇鬥狠,因為這樣好惡都寫在臉上的少年人,是最好控制的。只有最近幾年,他經常征戰在外,留在秦都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才疏忽了對贏軒的控制。

“蕭將軍,你不在這段日子,有人對寡人說,你其實是楚國人,”贏軒看似無意地開口,“寡人實在氣極了,當場就讓人拖出去狠狠地打,蕭將軍為國奮戰,怎麼可能是楚國人?實在是無稽之談。”

蕭禎在心裡冷笑,到底是少年心性,這就沉不住氣了。中原諸國一向不大看得起秦國,認為秦國是蠻邦,可是秦國人自己,其實頗為自負,也不大看得起楚國這樣的夷國。尤其這幾年來兩國征戰不斷,更加深了彼此仇視。

“王上,我的確出生在楚國,”蕭禎不急不慢地回話,“不過,我自幼在秦國長大,已經不大記得楚國的風俗習慣了。”

群臣中間一片譁然,秦國的大半兵力,竟然握在一個楚國血統的人手裡,雖然這事情原本也不是什麼秘密,可是在朝堂上提起來,還是有些叫人難以接受。

“哦?原來武陽侯真的是楚國人。”贏軒撫掌大笑,“那武陽侯認為,應該如何處置這次俘虜的楚國人呢?”

贏軒的問話大有深意,秦國貴族普遍並不像楚國那麼奢侈,不大豢養奴隸,因此對待戰俘的做法,常常是直接殺死,以免戰俘滯留在秦都引起騷亂。

蕭禎撇著嘴角一笑:“這次帶回的戰俘,本就不多,不如送去訓練成逍遙奴,再挑選幾個伶俐的,送進宮來給王上解悶,如何?”

把楚國戰俘剝去麵皮、塗上油彩,再訓練他們歌舞雜戲。如此殘忍的手段,既能分散贏軒的心神,又能破壞大臣對他的信任。三言兩語間,已經讓贏軒走進了他設好的圈套。

“好!好極了!”贏軒看上去很是高興,“不如武陽侯一鼓作氣,攻下壽春,建立不世功勳,如何?這麼一來,寡人看誰還敢那你的楚國身份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