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你的氣幹什麼?”墨謠仍舊笑著,笑意裡卻漸漸透出悲涼,“我不生你的氣,我恨你!”

她穿戴整齊,用匕首裁去過長的下襬,這才走到蕭禎面前,盯著他看了看,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蕭禎被藥力制住,不能動,只能生生捱了她一下,驚怒之餘,卻想不出她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墨謠的性子他知道,很少跟人親近,可也很少真的動怒。

這一下墨謠用足了力氣,自己都被震得半邊手臂發麻。她冷笑著盯著蕭禎,眼睛裡全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我剛才一路都在想,我被關在棺木裡那麼久,出來以後卻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就連胸口的舊傷,也沒有痛感……”

墨謠蹲下身子,眼神冰冷地看著蕭禎:“你把最後一份黑螢石粉末給我吃了,對不對?”她冷笑一聲:“你認為我會感謝你麼?”

蕭禎想要解釋,因為去代國找貂油才晚了,可是口舌痠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墨謠揚手,戳著他的胸膛說:“你來楚王宮那個晚上,就把那東西給我吃了,是想徹底斷了我的念想吧。”手指沿著他緊實的胸膛下滑,在他身上走出一條誘惑的曲線來:“我去求你,你都不肯救蘇傾。不肯救也就算了,為什麼偏偏要把那東西給我吃了?我想陪他去,都不行……”

蕭禎身上灼熱難當,卻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眼看著墨謠透出徹骨的厭惡和絕望,他的心也跟著往無邊無際的黑暗裡跌進去。

“你知道慢慢窒息而死,是什麼滋味麼?”墨謠的聲音越發溫柔,手掌輕輕覆蓋在他口鼻上,少女的馨香氣味裡,混合著泥土草莖的味道。她手上慢慢加力,阻住蕭禎的呼吸,看他臉色慢慢變得發青,臉上竟然露出詭異的微笑,這才鬆開手。冷空氣湧進蕭禎的胸腔,讓他大聲咳嗽。

“你知道心口劇痛,卻連喊痛都不能,是什麼滋味麼?”墨謠把耳朵貼在他胸口,找到心臟跳動的位置,然後一拳重重擊下去。她離得這麼近,這一下又用足了力氣,強健如蕭禎,也覺得喉嚨一甜,悶哼一聲。

墨謠眼角流下淚來,蘇傾承受過的病痛折磨,她都記得。她還記得那些睡不著的夜晚,微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抱住她卻不能跟她相守的男人……

蕭禎直盯著她,眼神異常平靜,無論她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他都準備坦然承受。

墨謠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背對著蕭禎說:“你要我活著,我就活著,但我發誓,總有一天你會後悔有今天!”手一揚,匕首直飛出去,“奪”一聲正釘在蕭禎身後的樹幹上,再偏一寸就會刺穿他的喉嚨。

蕭禎不能動,卻能清晰感覺到刀背上傳來的涼意。墨謠沒殺他,呵……她怎麼會現在殺他,死多麼容易,活著才有機會讓他嚐盡百般苦楚。

離開雲照山,墨謠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她原本就在山野間四處流浪,是蘇傾把她這棵長在野外的草,移植進了溫暖的室內。沒有了蘇傾,她該去哪裡?

不能回壽春,更不能去秦國,她只能沿著官道往北走,代國附近有幾座不屬於任何一國的城池,或許可以找到容身之所。

戰爭的痕跡,隨處可見。在壽春附近,兩國主力對戰時,還多少保持著君子風度,兩軍分列,各自排好陣型,才會擊鼓開戰。可是,在遠離戰爭中心的地方,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田野裡的農戶,本來就已經沒有多少吃食,還要小心提防逃兵傷員來搶掠。好容易躲過那一劫,里長又要來明目張膽地搜掠,交得出糧食的,要交糧食,交不出糧食的,就交兒交女。男孩兒直接送上戰場,女孩兒就充當官奴。

這就是蘇傾捨棄一切也要守護的楚國麼?他在深宮內苑所做的一切,落入塵世時,連一個小小的漣漪都不曾留下。

這麼漫無目的地四處亂逛,走了小半月,就快到楚國北境的桐城。過了桐城,就是秦、楚、代三國交匯的地方。

這一帶已經很少能看到農戶,只有殘破的草房。墨謠推開門進去,飛起的塵土草屑,嗆得她一陣咳嗽。茅草房裡堆著些乾草,她扯一點出來,打算生堆火,再去捉只兔子來烤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