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謠看一眼蕭禎,見他微微點頭鼓勵,大著膽子把蘇傾的事情講出來。她早已料到昭襄太后是個鐵腕強勢的女人,今天見了真容,越發覺得她一舉一動都透出莊重威嚴。跟這樣的人講國事和道理,只會引起她的反感。

因此墨謠也留了個小心眼,既然已經從“情”字入手,博取昭襄太后的好感,她索性隻字不提蘇傾是被人栽贓陷害的,反而只說自己曾經是文澤園裡的小婢子,感念蘇傾公子從前的照顧,擔心他的病情加重。

昭襄太后剛入宮時,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也許是想起自己初次面對貴人時的惶恐,她對墨謠的語氣也和軟下來:“丫頭,難得你對舊主有心。男人們爭來鬥去,咱們女人在一邊看著就好。你要是忍不住,動了心,最終只能賠上自己。這不是男人的錯,是你的錯。”

直到昭襄太后登上馬車離開,墨謠還愣在原地,這算是什麼意思?她究竟算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

蕭禎站在墨謠面前,伸手要拉她起來,看她呆呆愣愣的樣子,火氣之餘,又有幾分不忍,收回手冷冷淡淡地說:“她可沒付禮金。”

墨謠一時還沒轉過彎來,他們吸引昭襄太后過來,本來也不是為了禮金呀……仔細一想,墨謠忽然明白過來,像昭襄太后這樣的人物,是絕對不會虧欠別人的。她沒付金錢作禮金,就代表她用其他方式支付的禮金,一定更重要、更難得。她一定會救蘇傾。

“啊,太好了!”墨謠高興得張開雙臂,蜻蜓點水一樣,在蕭禎身上輕擁一下,“榛子,你好聰明!我怎麼那麼笨,要你提醒我才想到。”她笑得眉眼彎彎,蕭禎在一邊看著,那個怎麼甩都甩不掉的小乞兒,輕輕一轉身,就變成了亭亭少女。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像被人忽然抓了一把,又酥又癢。

再多殺戮和征服,也抵不上這一絲絲心潮波動的震撼。

墨謠高興起來,像只小鳥一樣,簡直沒有一刻安寧。她腳尖點地,轉了個圈,一雙墨玉似的眼睛,光芒閃爍。冷不防間,被蕭禎一把扯住手腕,拉到身前:“你要怎麼酬謝我?”

他的聲音帶了點啞,低低盤旋在墨謠頭頂。鼻尖傳來若有若無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種香料,甚至帶點危險的氣息,可是,卻像誘人的毒果,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尖嘗一嘗。

這是……男人的味道?

呀,墨謠,你在想什麼?念頭一蹦出來,她自己先紅了臉。努力回想蘇傾身上乾淨的石蘭香氣,可那要人命的灼熱氣息,偏偏無孔不入。

蕭禎把她緊壓在胸前,墨謠甚至能感受到他精緻完美的身體曲線,還有身體上傳來的熱度。

“別……太緊了,你帶的玉佩還是短刀,硌到我了……”墨謠抽出一隻手,想推開這讓她不安的禁錮。

蕭禎無奈地笑,傻丫頭,那不是玉佩,也不是短刀,等你真正成為一個女人時,就會知道了。可他現在還不想說破,他有足夠的耐心,等這朵還沒被人摘走的花,慢慢開放。

“難道你不該謝我?”他低下頭,慢慢湊近墨謠,撥開她的額髮,在她額頭上深印了一吻。

溫熱觸感帶來一陣顫慄,從沒有過的眩暈感,從身體最深處湧出來。墨謠狠推了他一把,蕭禎順勢鬆開了手。她撫著發燙的臉頰,一溜煙跑遠了:“我……我去把這訊息告訴萱女姐姐。”

蕭禎看著她跑遠,臉上柔和的神色漸漸淡去。他向窗外打了個響指,一人倒勾著屋簷垂下來。

又是那個欠揍的聲音,先悶悶的笑了一陣,才捏著尖細的聲音誇張地說:“子禎哥哥,你的玉佩硌到我了……哈哈,蕭禎,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怎麼偏偏挑了這麼個人事不懂的丫頭片子?我看,連常去你府裡那個兇巴巴的公主,都比她好玩得多。”

蕭禎淺抬眼皮,瞥了他一眼:“這次不是玩,我要她。”

“隨便你,”那人跳下來,竟然落地無聲,“秦太子派了好幾撥暗使來催你,被我想個辦法困在城西了。我可不敢保證,還能困住他們幾天。”

“想辦法傳信給秦太子,楚王跟昭襄太后不合的傳聞是真的,只不過現在還沒撕破臉,”蕭禎面無表情地一件件事交待下去,“只要邊境再打上幾年仗,慢慢拖垮楚國,只是時間問題。安插在楚王身邊散播謠言的人,要處理乾淨,不要叫人抓住活口。”

他想一想,又補充說:“楚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公子含年幼,如果他即位,朝政就會落在蘇傾手裡。這個人……”他略頓了頓,接著說,“人中龍鳳,非殺不可。”

“蕭禎,還有另外一件事呢?”那人繼續追問。

蕭禎狹長鳳眼中,透出狠戾決絕的光:“我已經查清楚,當年的追殺令的確是從楚國發出的,這筆賬,也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

逃亡時的一幕幕,這些年始終在他腦海裡縈繞不散。即使朝不保夕的時候,他也從沒有忘記過。

他的母親,原本是六國裡最美麗的女人,髮長七尺、光可鑑人。那一天晚上,他卻親眼看著母親,被人用那一頭長髮活活勒死。他躲在床下,嘴被姐姐死死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