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定主意,別人的銀子,就該拿來做這種燒錢的事。

招仙祠修築在雲照山最高處,傳說這裡地氣靈秀,最適合與仙鬼神怪溝通,很多楚人都喜歡來這裡祈福、驅邪,或是祭祀先人。

墨謠從小沒有家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什麼人,對那些繁瑣的祈福儀式毫無興趣,只想交了捐資趕快去看傳聞中的飛天壁畫。可偏偏這天雲照山上的人極多,她只能耐著性子等著。

等得昏昏欲睡時,周圍不知怎麼忽然安靜下來。

墨謠抬頭看去,一束光亮從大門口照進來,挺拔修長的男人,踏著光亮暈染開的道路,一步步沿著石階走上來。光亮從他背後照過來,給他鍍上一層神秘光輝。起先只能看清他邊緣模糊的輪廓,接著是墨染顏色的衣裳,衣袂翻飛。最後,才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眼廓深邃、鼻樑高挺、薄唇輕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懷疑自己眼花,真的看到了仙人。那人身上,似乎糅合著無數相互矛盾的氣質,高貴與掙扎,狠厲與溫潤……

看著那張惹人輕嘆的臉,墨謠的眼神一下黯淡下來。怎麼又是他?那個妙音天女祠裡問卦的男人……

墨謠下意識地護緊了自己的錢袋。

那男人環視一圈,眼光似有似無地從墨謠臉上掃過,走到正殿側面供奉的十二尊神像面前,向著妙音天女像,燃香叩拜。他拜神時,神情虔誠真摯,卻不像尋常人那樣卑微乞求,彷彿只是禮敬天地間一點鐘靈毓秀之氣。

原本為了搶在前面而緊挨在一起的姑娘、大嬸們,一邊偷眼看他,一邊悄悄在自己身邊移出點空來,那人卻徑直走到墨謠身邊,站定。

墨謠別過臉,悄悄往裡挪了挪。

那男人察覺到墨謠的冷淡,還是一點也不在意,對墨謠微微一笑:“妙音天女,很靈驗的。”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墨謠心裡火氣更大,那種傷心委屈,怎麼壓都壓不住。她忍住眼睛泛酸,無精打采地應了一句:“你也信鬼神之說麼?”

“以前不信,現在信了。”男子直盯著墨謠,又補充了一句,"我單名一個禎字,你可以叫我子禎。"刻意沒提自己的姓氏。

墨謠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轉過臉,又不說話了。

好容易輪到她進入有壁畫的石洞,價格竟然比想象的便宜,只要五十兩。墨謠給了錢正要進去,旁邊那個男人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你還剩下五十兩,不如讓我也進去瞻仰一下飛天畫像。”

墨謠立刻用鄙夷的眼神看他,沒錢還要看什麼飛天畫像?飛天畫像好歹也算是神像,哪有這種事還要向別人借錢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那叫子禎的男人半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我這趟來得匆忙,沒帶錢,正好你有多餘,全當做件善事。再說……”他好像看透了墨謠心裡的想法:“神仙只管收錢,哪管你的錢是怎麼來的?”

墨謠本來就對招仙祠借壁畫斂財的做法很不滿,最後一句說得正對她胃口。她一向沒有積蓄的觀念,把整個錢袋隨手丟進銅鼎,抿嘴一笑說:“好,就當我請客。”

十幾丈高的中空石洞裡,半面石壁光滑如鏡,鏡面上,身姿曼妙的女子,在半空輕盈起舞,水袖舒展、薄紗裹身,雙腿輕輕交疊,慵懶之中又帶著幾分嬌憨。女子全身都已經畫好,眉心還嵌了一點硃砂,唯獨雙眼處還是空白。

墨謠怔怔地看著飛天畫像,覺得那五官輪廓很熟悉,可又想不起究竟像誰。那種柔媚入骨的姿態,她永遠也做不出來。

“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人麼?”看得出神,心裡的想法不小心脫口說了出來。猛然想起身邊還有別人,墨謠心虛地看了他一眼,但願他沒聽見。

那人一點不識趣,噙著笑看過來:“也不是,也有人喜歡你這樣的小丫頭。”

墨謠被說中心思,臉上又開始發燙,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看石壁上的飛天時,總是忍不住,把自己纖細的身形跟她作對比。

人比人,氣死人。

墨謠再也提不起興致,悶著頭往山下走。

剛走到半山腰,就聽到一聲耳熟的嬌叱:“小賊!可找著你了!快把錢袋還回來!”墨謠還沒看清楚,一支削尖了的竹子,就指在她胸前。